容夫人特意安排了房間讓藍氏兄弟二人住下,并且暗自著手安頓被岐山管轄的姑蘇藍氏。
彼時的溫氏已經(jīng)知道各世家子弟逃走,傳出的消息是溫晁斬殺了玄武妖獸,然而有街巷民間都流傳著是魏嬰和藍湛斬殺的。
與此同時,溫氏放出另外一個驚人的消息,岐山溫氏二公子溫晁,和幽都容氏容嫣結(jié)親,人們震驚于這場世家聯(lián)姻的同時,暗暗揣摩溫氏對容氏的態(tài)度,而容氏自始至終都沒有回應(yīng)過。
便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容夫人他溫氏算個什么東西,敢覬覦我們的嫣兒
素來優(yōu)雅端莊的容夫人氣的臉色鐵青,狠狠地把被子放在桌上。
溫晁的德行,眾人皆知,好色而不務(wù)正業(yè),仗勢欺人。
若是從前,容嫣會同意這樁婚事,溫氏縱橫仙門,能為容氏一族帶來利益,而現(xiàn)在,溫氏不得人心,與百家對峙,氣數(shù)將盡,未必能屹立不倒。
容歷嫣兒,我和你母親絕不會讓你嫁給不喜歡的人,溫晁并非良人……
容歷(冷笑)癡心妄想
容歷家族聯(lián)姻固然重要,但是還沒有重要到以你的幸福去換取的份上
容嫣微微彎眸,她雖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但是并非目光短淺,對形勢毫無了解,如今志在必行地百家討溫,仙門百家聯(lián)合方是上策,只是還需要一個契機。
容嫣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要聯(lián)合其他世族,討伐溫氏,赤鋒尊定是頭號贊成,其他世家還在搖擺不定
容歷贊許地點頭,他欣慰地看了容嫣一眼,自己這個女兒,生得一副顛倒眾生的美貌,在這亂世不是什么好事,但她能看清時局,又有才智。
容歷為父也是這樣想的,你回去吧,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哥哥
容嫣回到自己房中,容七按照她的吩咐每日換上新鮮的桃花。
龍?zhí)?小姐,江氏出事了
容嫣扶著花瓶修剪枝葉,聞言抬眸問道:
容嫣怎么了?
龍?zhí)?溫晁帶著人,血洗了蓮花塢,如今江氏滅門,魏公子和江公子,江姑娘,被溫寧公子救下,躲在夷陵的監(jiān)察寮
龍?zhí)?江公子的金丹……被化丹手給化掉了
容嫣一怔,剪刀掉落到地上。
容嫣快,快帶我去找他們
容七修為高深,像溫逐流保護溫晁一樣,他生來就是為了保護容嫣的。
為了避人耳目,他們沒有御劍,容嫣也帶著帷帽,一路來到溫氏在夷陵建立的監(jiān)察寮,對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說道:
容嫣麻煩向你們寮主通報一下,我要見她
侍衛(wèi)看了她幾眼,想到自家寮主之前的吩咐,躬身說道:
龍?zhí)?姑娘請進,我們寮主吩咐過,若是日后來了一位姑娘找她,直接讓人進去
容齊時刻警惕著,擔(dān)心有詐,容嫣快步走進院子里,站在客廳門口,聽到里面的女聲冷冷地說道:
溫情我收留你們已經(jīng)是仁慈了,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都沒有命,要不是看在阿嫣的面子上……
容嫣阿情
房內(nèi)眾人轉(zhuǎn)過身,江厭離和魏嬰眼眶紅著,皆是一副情緒低落,心如死灰的模樣。
沒有人說話,只是他們都看向容嫣,溫情上前抓住她的手。
溫情現(xiàn)在外面這么亂,你出來干什么?
容嫣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環(huán)視四周,開口問道:
容嫣江澄呢?他怎么樣了?
溫情一陣沉默,其他人也都低著頭不語,良久才開口說道:
溫情他現(xiàn)在,快要瘋了,你去看看吧
容嫣來到里間的屋子,窗戶禁閉,格外的昏暗,江澄這會兒安靜下來,閉著眼睛,眼角不斷滑落淚水,他也是天之驕子,如今一夜之間,父母身死,金丹被化,家被溫氏的人占領(lǐng)。
聽到動靜也不睜眼,哀大莫過于心死,容嫣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輕輕地說道:
容嫣晚吟,是我
江澄睜開雙眼,杏眸黯淡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坐起身體,開口說話聲音沙啞地像是被磨礪過。
江澄阿嫣……
江澄眼眶通紅,面色蒼白,他受了傷,又淋雨趕路,發(fā)了燒,如今虛弱地不成樣子。
容嫣晚吟,我在
容嫣抱住他,江澄一直不愿意露出自己脆弱地一面,他緊緊抱著容嫣,啜泣不止,隨后嚎啕大哭起來,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江澄阿嫣,我沒有家了
江澄我的爹娘都被溫氏的人殺了……
江澄的哭喊聲傳到客廳,眾人一陣無言,魏嬰抹了一把眼淚,唇角扯了扯。
魏無羨我們?nèi)ツ沁呑鴷?,讓他發(fā)泄一下吧
容七揮手布上了一層結(jié)界,防止外面的人聽到動靜。
容嫣的衣襟被江澄的熱淚浸濕打透,她卻沒有在意,用手輕輕地在江澄的背上安撫地拍著,江澄的長發(fā)凌亂,粘在混合著汗水和淚水的臉頰上。
直到江澄哭累了,他的腦袋靠在容嫣的肩頭,聲音悶悶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江澄你怎么來了?
江澄不愿讓她看到自己這個狼狽的樣子,如今地他,一無所有,失去了金丹,無異于是成為一個廢人,他再也無法和心愛的姑娘站在一起,再也沒有資格與她并肩。
容嫣來看你,明明逃出來了,為什么還要回去?
江澄自然清楚他無法躲過溫氏的人偷走父母的尸體,自然清楚一旦回去會是什么后果。
但他還是回去了。
江澄抿著唇不說話,與容嫣十指相扣的手緊了緊,不留一絲縫隙,他的目光下意識看向桌上那塊沾著血的玉牌。
容嫣當(dāng)然也看到了,一下子就全明白了,撥開江澄粘在臉上的頭發(fā)。
容嫣不就是一塊玉牌嗎?真是傻
江澄垂眸,那不僅是她送給自己的,亦是開往幽都結(jié)界的通行玉牌,若是被溫氏的人拿到手,只怕幽都也只會淪為和蓮花塢一樣的下場。
他不愿意讓這徹骨的傷痛也讓她經(jīng)歷一遍。
容嫣明白他心中所想,眼眶一紅,低聲說道:
容嫣傻瓜,真是個傻瓜
他義無反顧地跑了回去。
江澄緊緊抱著少女,從中汲取幾分溫暖,房間里很暗,但江澄能清楚地看到少女的面容。
容嫣嘴唇動了動,喉嚨有些干澀
容嫣晚吟,隨我去桃花榭吧
江澄怔了怔,隨即搖了搖頭。
他不想讓容嫣的父母看到這般不堪地自己。
容嫣我會想辦法的
容嫣晚吟,先吃點東西,你受了傷,一會兒喝藥
容嫣瞥到他鬢角的痕跡,想來是接受不了打擊,發(fā)瘋似的,不喝藥也不吃東西,溫情怕惹來其他人,才扎的銀針。
江澄沉默著點頭,無論容嫣說什么,他都點頭。
儲物戒還戴在容嫣的手指上沒有摘,容嫣翻出補氣丹,療傷藥,調(diào)息丹,分別喂給他。
江澄服下后,周身舒暢許多,身上的傷口也都愈合了。
容嫣阿情,有沒有熬好的熱粥?
院中,幾人無言坐著,溫寧從廚房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粥,里面添了補氣血的藥材,他把托盤遞給容嫣。
溫寧阿嫣,給你
容嫣謝謝,能不能再給江澄熬碗藥?
溫情忽而走了過來。
溫情我去煎藥,一會兒你讓他喝了
容嫣笑著點了一下頭,又回到房中,一揮袖點亮了燭火,映出江澄略顯狼狽俊美的臉龐,還有他那雙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睛。
容嫣晚吟,喝點粥,小心燙
容嫣執(zhí)著湯匙,舀了一勺粥,吹了幾下,再送到江澄的嘴邊。
江澄力氣恢復(fù)了一些,乖乖地張開嘴吃下,冒著熱氣的粥進了肚子,把冰冷的腸胃都暖了,舒坦了幾分。
容嫣就這樣慢慢地喂著,很快一碗粥見了底。
容嫣晚吟,不要消沉下去,把身體養(yǎng)好,才有機會報仇
江澄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少女耐心地喂自己喝粥,眸色溫柔,讓江澄一顆泛著冷的心都熱了起來,從來沒有人這般照顧他。
自他記事起,家里便充斥著父母的爭吵,他不知如何與父親相處,姐姐性格溫和懦弱,母親總是嚴格地要求他,話語間帶著涼意。
后來父親找到了魏嬰,姐姐和父親偏愛魏嬰,母親總是恨自己不爭氣,斥責(zé)自己樣樣不如他。
到了至今,江厭離和他并不是多么親近,反倒是對魏嬰包容寵溺。
容嫣卻帶給了他生平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容嫣捻起帕子給他擦嘴,起身去收碗勺,江澄一慌,伸手攥住她的衣袖。
江澄阿嫣,別走
江澄的聲音充滿了無力和恐慌,還帶著幾近卑微的祈求。
他如今,只剩下一個她了。
容嫣好,我不走
容嫣反手握住他,坐在床邊,同他說話。
魏嬰端著藥進來的時候,里面靜靜地,不再聽到江澄的哭聲,只有少女的說話聲,很溫柔,就像云夢七月時溫?zé)岬暮话恪?/p>
容嫣我們桃花榭的百姓都很淳樸好客,幽都境內(nèi)開滿桃花,無論四季……
容嫣我小的時候,總是坐在爹爹的肩頭,放風(fēng)箏,風(fēng)箏飛得很高,娘親手巧,給我做桃子糖,桃花酥,給我繡漂亮的荷包……
容嫣哥哥從小就長得高,給我摘后山的桃子,爬上樹摘樹頂那個最大最甜的桃子……
容嫣向江澄講述她的家園,她的童年,江澄聽著,唇角略揚,很是向往幽都的世外桃源。
魏嬰倚著門靜靜地聽著,望著少女的背影,緊抿唇瓣。
魏無羨江澄,藥好了,你……喝點吧
魏嬰把托盤放到桌上,又控他和之前那樣不喝,正準備說什么,就見江澄端起碗一飲而盡。
江澄咳咳……
藥汁黝黑發(fā)苦,江澄緊皺著眉,忽而嘴里一涼,而后泛起一絲甜意,散開了苦味。
容嫣眉眼彎彎地看著他,又遞給他一顆蜜餞。
或許是上蒼憐憫他,容嫣就是他苦澀人生中唯一的一抹甜,是桃子糖,足以驅(qū)散所有的寒意與苦澀。
容嫣會有辦法的,溫情那里有很多醫(yī)術(shù),總歸能找到辦法
容嫣你先養(yǎng)好傷,等外面風(fēng)頭歇下,我?guī)銈內(nèi)ビ亩?,這里待不了多久
魏無羨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魏嬰眼眶濕潤,他的臉龐和衣服上都沾著灰塵和雜草,見慣了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地樣子,還從未見過他這般低落地被哀慟環(huán)繞。
容嫣不會的,你也快吃點東西吧,還有待會記得擦藥
魏嬰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來到院子里,江厭離上前彎腰行禮,容嫣快她一步阻止,江厭離抬起頭,眼角泛紅。
江厭離容姑娘,多謝你,厭離感激不盡
江厭離不善言辭,但滿心都是對容嫣的感激,她聲音哽咽。
溫情和他們并不相熟,冒著風(fēng)險救他們已經(jīng)是看在容嫣的面子上,他們不能再繼續(xù)待在這里,添麻煩了。
容嫣江姑娘,你我是同輩,不必行此大禮
容嫣晚吟與阿羨是我的摯友,幫忙是應(yīng)該的,這里的確不宜久留,所以我會帶你們?nèi)ビ亩?,那里絕對安全
江厭離絞著手指,感動地不知道說什么好,她腦袋垂得很低很低,顫抖著聲音說道:
江厭離容姑娘,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容嫣扶起她,從儲物戒中取出一些干糧食物,放到桌上,江澄身體虛弱不太適合吃這些,但是江厭離和魏嬰這幾日四處漂泊,滴水未進,已經(jīng)饑餓至極。
容嫣你們先吃點東西,我去翻醫(yī)書
江厭離小口地吃著一張烙餅,一邊吃,眼淚止不住的流,魏嬰低聲說道:
魏無羨師姐,你別哭了
魏嬰往嘴里塞了一些食物,又抓過幾張餅,快步跑著跟上容嫣。
若是真的有什么幫助江澄恢復(fù)的方法,他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