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此一別,解青梅再沒去過文青亭。
雖然他也知道,那個人不會來找他。
解青梅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就走了。走得干脆,走得無情,走得痛苦,走得斷腸。
他來到一處荒僻的山坡,望著遠處有個枯草堆成的小屋。那屋子挺大,正好裝得下他一人和一包行李。卻也小,小到裝不下對一個人的思念。
他簡單地打理了一下,修了修腐壞的木制桌椅,剪了剪屋子旁凌亂的小草。看來看去甚是滿意。他又從包中取出一副對聯(lián),小心翼翼地貼在那個感覺一碰就會倒塌的木門上。貼整齊后,解青梅特地退到遠處一看,嗯,蠻整齊的。你看,這家的味道不是就有了嗎嘛。
解青梅習(xí)慣奔走在東西,家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就被他看得輕了。包里的糧食還能堅持一段時間,那這段時間盡量就不進城了吧。
解青梅放好行李后出去探了探路,幸運的是這小屋邊還有一泓清流。解青梅不禁贊嘆自己的運氣,說來幾句風涼話逗得自己哈哈大笑。但笑玩后望了望四周,無人的寂靜撕破了他的笑容。
解青梅看天色正暗,身體有些倦意,于是從草屋旁拔了幾株荒草,撣撣平鋪在地下就躺了上去,蠻舒服的。他又夸了夸自己真是太能干了,連床都會自己做。
你看看城里那些富人花那么多兩銀子去買什么檀木床,我自己就會做。凄清的孤獨中不時傳出一陣陣笑聲。解青梅想著法子讓自己開心起來,但每每聽到屋外凄慘的鳥叫整個人都會愣住,但不一會又會哈哈笑起來。
他從身上解下一方布匹,蓋在身上,那一絲溫暖是他求不可的。
想著小花,想著雀子,不一會他就睡著了。他夢見了爹爹和娘在給他慶生哩。開裂的木桌上放著兩糯米團子,家里的條件供不起這“生日蛋糕”放糖。
解青梅卻一點都不嫌棄,抓起一個便囫圇吞下去。他故意擠眉弄眼,加大力度吞咽食物,然后猛地閉上眼,再猛地睜開,拍桌子喊道:“真是人家絕品!”爹與娘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可娘笑著笑著就哭了,將兒子摟在懷著,抱著哽咽到:“梅兒啊,娘對不起你啊。下輩子找個富人家做孩子,別找娘了...”爹爹則是嗔怪娘到:“孩子生日,你說這話干甚”,又轉(zhuǎn)頭笑著對解青梅說道:“孩子啊,別管你娘,快吃快吃啊?!?/p>
每到這時,解青梅總是笑著對他們說到:“我就不!下輩子,下下輩子,一直一直,永遠永遠,都只找你們做爹娘!”,說完后賴在娘的懷里撒嬌,不肯走了。于是一家人摟在一起,度過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他們飯后圍在火爐前,探討這家里怎樣發(fā)財,爹爹這時總會幻想許多,甚至連在地里種金子這荒誕的方法都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母子兩人聽了哈哈大笑,兒子讓他現(xiàn)實一點,母親罵他老不正經(jīng),這溫暖是不可多得的。
這時候解青梅覺得,他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幸福的孩子了,雖然他的木屋連茅廁都沒有。
解青梅正聊得開懷,一束光照來,爹爹和娘都消失不見了,身邊的小屋也在漸漸消失。
他好害怕,他真的好害怕再自己一人。睜開眼睛,猛地坐起,望了望周圍的環(huán)境,原來是自己的那個枯草堆成的小屋啊。
是做夢啊。
解青梅在腦海中搜尋了無數(shù)個風涼話,講個自己聽,盡全力讓自己開心起來。但是眼淚不爭氣,涌了出來。解青梅感受到眼淚滴在手上清涼的觸感,再也忍不住了。
他卷起身上的布匹,盡量把臉全部埋在里面,痛苦出來?!暗?,孩兒不孝,沒能保護好你們”,他咽哽道:“孩兒...真的想你們了,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竟無語凝噎,惟有淚千行。
文青亭,是他最后一次見到他們的地方。
他們讓他在這里等他,可是他卻沒等到他們·
這一等就是12年。
爹,娘,我現(xiàn)在不在文青了,要是你們回來,找不到我了怎么辦...
千千萬萬的思念,千千萬萬的情愫,在這一刻化為清淚,緩緩滑落。
半個時辰,解青梅緩了過來。他看了看手里被他眼淚浸濕的布匹,被他的雙手攥得褶皺累累,嘲笑自己道:“你都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還想小孩子一樣,做個夢就哭呢?!?/p>
房間里又傳出一陣笑聲。只不過只有一個聲音和自己對話。
夢見爹娘給自己過生辰,解青梅不禁想到自己的生辰,是哪日來著,想不起來了。多少歲了,記不得了。大概是25歲,或者26歲吧。其實27也有可能呢。你說我這記性,年齡又不大嘛怎么就這么健忘。
就這樣,解青梅快樂而又孤獨地度過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一天清晨,解青梅在門外打掃屋子。一個少年氣喘吁吁地跑來,看到解青梅后一頭栽在地上沒了動彈。解青梅嚇了一跳,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怎么還有人會到這?
解青梅雙指彎曲放在那少年鼻前,感到從少年鼻中呼出的平穩(wěn)的氣流,安了心。也許只是太累了昏倒了罷。解青梅將這少年抱回了屋子,讓他在草床上躺下,又找來粗草輕輕蓋在這小公子身上。
看著公子年輕,怕他氣盛,會責怪這粗草臟了他的衣服,于是拿掉粗草,撣去他身上沾著的灰塵,在包里拿出替換的衣服為他蓋上,默默地做到一遍等他蘇醒。
但想想又覺得不安心,于是去旁邊的小泉中勺了一壺水煮開了等他醒來喝。水開了以后,他又拿著滾燙的熱書放到風口吹了吹,怕那公子醒來后急忙喝水,燙到嘴。那感覺很難受的。
他拿出一個木碗,倒了一些在木碗中自己喝下,確認不燙嘴了才將那壺水放在那人手邊。一切安定了之后,解青梅坐在椅子上回憶著,小時候爹娘也是怎么對自己的。
小時候的自己燙到了嘴,那兩個中年人慌張的滑稽樣甚是搞笑。想著想著,笑著笑著,眼里就閃爍出盈盈淚光。
過來兩三個時辰,解青梅都快睡著了,那少年才醒。他撐著床面艱難地坐起,兩個眉頭恨不得皺到一起去。解青梅這才開始端詳起他的臉,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子,稚嫩的臉上沒有一絲憂愁。
這張臉,感覺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那少年看了看自己的處境,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
這男子容貌姣好,氣宇不凡,說不出的俊朗,驚呼到:“你不是那文青亭里那人?為何在這?”
解青梅解釋道:“我現(xiàn)已不去文青了,在這度過余生,公子,怎么稱呼你?”
那圓臉少年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連忙抱拳道:“抱歉,文青公子!敝人姓許名正,你叫我阿正就好!今年18,與玩伴打獵時遇到了野獸,慌忙逃到這里,精疲力盡,不慎暈倒,望公子見諒!”
看著少年滿臉稚氣還學(xué)著大人的動作真滑稽,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正,我又不叫文青。敝人姓解名青梅,青綠色的梅花中的青梅。”許正思考了半天,問道:“解公子,哪有青色的梅花???我只聽過粉色,紅色,白色的梅花?!?/p>
解青梅聽到這孩子稚氣的言語,明明知道他在單純的詢問,卻想起那個人來,心痛如刀絞,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有個人跟我說,有?!笨茨巧倌瓴辉谝猓悴焕^續(xù)說下去了,怕他嫌煩。
解青梅與那少年有前句沒后話,聊了好久。解青梅好久沒與別人聊過天了,有人來陪自己聊幾句十分愉快。
少年問自己時自己就長篇大論向他解釋,觀察到少年臉上有不悅之色是就閉上最,就怕少年轉(zhuǎn)身不跟自己聊天了。
等到日落,天上閃過幾星亮光是,才有幾人匆匆趕到。許正看到同伴來接自己了,大聲喊著同伴的名字,頗為激動,想也不想就沖了出去。
在暖和的草屋里來到寒冷的荒地上,溫度的不適應(yīng)使他在呼喊中嗆到了。解青梅看到了連忙端出剛剛那少年喝的那壺水,跑到屋外,雙手遞到少年嘴前。
少年被咳得厲害,看都沒看就扶著解青梅的手喝了下去。許正喝完水后腿下一軟,直直地栽向地面,雙眼瞬間變得烏紫,身體抽搐不停。
那一剎那,所有人都嚇得呆住了。解青梅看著許正摔倒下去,眼神渙散,雙腿發(fā)軟。
他走到許正面前,將他抽搐的身體翻過來。只聽“咕嚕”一聲,解青梅感覺眼前一片鮮紅。那少年從嘴里噴出一股烏血,射在解青梅的臉上。
那少年眼睛烏紫,面容發(fā)白,嘴角止不住地向外流血。少年停止了呼吸,僵硬地躺在地上。
許正的伙伴見此轉(zhuǎn)頭就跑,嘴里大喊道“殺人了!殺人了!”,解青梅見許正如此模樣立刻開始按壓他的胸腔。可惜這可憐的少年早已失去了呼吸,無動于衷。
“你...你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有個人被嚇得一屁股坐在草坪上,無法動彈,眼睛發(fā)黑,像是中了蠱一樣賴在地上。
解青梅見此以為他也中了毒,連忙跑去扶他。但那人表情扭曲,蜷縮住身體,嚇得大叫起來。
解青梅嚇壞了,連忙解釋道:“不是我,這水我嘗過了,無毒的?!笨赡侨怂坪趼牪欢?,看見他的靠近掙扎起來。
正在其實,一位紅衣少年趕來。那癱在地上的人見同伴來了,連連指著解青梅驚恐地說道:“是他,是他,就是他殺了阿正!”
那紅衣少年憤怒地轉(zhuǎn)過頭望向“兇手”,解青梅看到他眉頭緊鎖,眼神憤恨刺骨,下垂的雙手攥緊了拳頭。
“你怎敢殺了我兄弟,我要讓你...”,這句話伴隨著紅衣少年的目光投來。話音未落,當那少年看清楚以前那人時雙瞳放大,雙唇微張。解青梅看清了那少年的眉目后也瞬間佇立在原地。
“解青梅,為何是你?”陸了只吐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