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蓁依著文帝的意思,留在了駐蹕大營。北軍也被文帝派人召回,出戰(zhàn)的幾位裨將,只有賈淮長得白白凈凈一副端方公子的樣子,最適合安撫善后,于是就被文帝留在了樺縣,協(xié)助新縣城恢復生產(chǎn)。
凌不疑也沒再說像那日在內(nèi)間說的話,待她也如同往常一般,她便也放下心防,認真照顧起凌不疑來。見凌不疑傷勢一日好過一日,便尋了個追蹤樊昌余黨下落的由頭,出去追蹤了幾日。
哪想到就這幾日,凌不疑就加重了病情,惹得文帝過來對凌不疑又是一頓臭罵,勒令白日養(yǎng)傷都得在他看得著的地方,哪兒也不許去。
.......
駐蹕別院議事廳
文帝正在廳內(nèi)看奏報,凌不疑正在廳后的屋子里休息。趙玉蓁手捧著剛剛熬好的藥走向凌不疑,凌不疑起身看著趙玉蓁先是用湯匙不停攪動著湯藥,又是不是吹一吹,直到?jīng)鲆恍┝瞬胚f到凌不疑手中讓他飲下。
趙玉蓁你這病情加重,陛下一雙眼差點剜死我。
凌不疑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凌不疑怎會,陛下從不對你說重話。再說我這小傷,無礙。
趙玉蓁捅個對穿的窟窿,還小傷呢。
趙玉蓁接過藥碗放到一邊。此時文帝在議事廳里說話的聲音傳來。
文帝哦,這是樺縣代縣令程止遞上來的奏報啊!
曹常侍是。
文帝哦,屋舍損壞百余九,死傷近百,短短幾日之內(nèi),修復屋舍三十余戶。嗯,很不錯,很不錯呀!看來這個程止還是有一些本事的嘛。
曹常侍是啊陛下。
文帝哦,聽說賈淮也在那邊帶領人馬幫了不少忙,維護治安,安定民心,還幫著修復了不少房屋,連程止都上奏表彰。
文帝還有程止那侄女也頗為賢能,不僅救死扶傷,還鼓勵恢復生產(chǎn),哎呀。不知這兩個人都是否婚配呀。啊,當然了,如此的兒郎和女娘,說親之人一定是踏破門檻吶。
曹常侍回陛下,這二人都尚未婚配。
文帝尚未婚配呀,哎呀!
趙玉蓁早就想去樺縣看少商了,只不是這些日子都被文帝扣在別院里,脫不開身?,F(xiàn)在好不容易文帝提及了此事,機會難得。
趙玉蓁從廳后屋內(nèi)走出。
趙玉蓁陛下,程老縣令攜子孫共同殉城而亡,忠義無雙,是否應當追封嘉獎,以慰民心?
文帝呵呵,啊,對!朕正有此意啊。朕打算命人吶,拿著這個追封詔書前去一趟樺縣。
趙玉蓁毫不猶豫跪地行禮。
趙玉蓁臣敬重老縣令為人,愿前往傳詔!
誰料文帝大手一擋。
文帝哎,你不要動。
趙玉蓁納悶地看著文帝。
文帝朕決定啊派韓將軍去傳詔,你呢,就好好留在這里照顧子晟。
看到趙玉蓁還想要說什么,文帝打斷了她。
文帝等過幾日子晟的傷好一些,就繼續(xù)西巡,此行目的已達成其一,其二啊。聽說平原郡一帶有一伙義匪啊,多年來于戰(zhàn)亂中護佑鄉(xiāng)里,很得民眾愛戴。雖說朕曾下令肅清匪患,但對這樣的義匪,朕也是心生敬佩啊,你們同朕一起去青州詔安?!?/p>
見是談論正事,趙玉蓁也不免正經(jīng)起來。
趙玉蓁陛下,那匪首樊昌如何處置?幕后之后尚未找出,定會伺機營救樊昌。
文帝無妨。先將樊昌關押在別院地牢,待從青州回來再審不遲。
趙玉蓁是。
賈淮依舊被留在樺縣,只不過他的任務從協(xié)助程止重建樺縣,變成了在駐蹕別院看守樊昌。
西巡之行繼續(xù),青州雖然是陛下早年打下的地界,但一直流寇未除,路途遙遠,又不甚安全,即使陛下早就搬下了“勸耕令”也沒人敢去那里置辦家業(yè),廢了大片的荒田無人去種。青徐幽冀四州幅員遼闊,人口龐大,乃是賦稅重鎮(zhèn),最不能亂,陛下決意派人肅清匪賊,減輕賦稅,吸引青壯勞力趕緊開荒耕種。想法挺好,但有些事兒真的是,只有親眼見到了才知道艱難。
雖然趙玉蓁之前也在西北肅清過匪賊,但這次沒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西北浩瀚,地廣人稀,土地貧瘠,難以開墾耕地,匪賊也大多是窮途末路,即使是打家劫舍也只為活命。但青州的匪賊不一般,他們硬是以匪寨為單位,將打家劫舍做成了生意。
巡到青州地界,尋常蟊賊小匪俱是望風來降,但有些匪寨見機得早,知道朝廷的軍隊早晚會殺上來,于是一番合計,匪寨上下男女老少兩百余人喬裝改扮,裝作逃難的流民來到鼓山下,假稱兄弟夫妻家人,領了“勸耕令”和荒地,平日翻翻土地,與周遭村落友善相處,一覓得機會,便奔至鼓山另一側(cè)的山嶺夾道中,截殺來往的富庶的路人與車隊,根據(jù)被截殺的尸首估算,賊匪少說有七八十之眾。
凌不疑和趙玉蓁去鼓山探查,到了鼓山,發(fā)覺那里山勢平整,林木稀疏,根本無法藏下這樣一伙賊人。只能沿跡尋覓,慢慢摸到了鼓山下的幾處村落——那伙賊匪不曾防備,當場露了馬腳。這一伙奸邪的歹徒,不但打家劫舍,欺蒙官府,還死性不改。最令人心驚的是,若這伙賊匪就此收手,男耕女織,還真沒人能查到他們!
凌不疑將所有賊人盡數(shù)誅殺,趙玉蓁則將搜出來的金銀財帛歸攏歸攏,那些贓物雖不多,但種類繁雜,有幽州的金駝錠,膠州的海珠串,荊楚的雪花銀,隴西的芙蓉玉,可見這伙賊人稱得上天南地北,罪孽深重了。
文帝之前聽說的那伙義匪倒是一股清流,他們仗著深山高寨的地形優(yōu)勢,人數(shù)逐漸壯大,開始他們也是以劫掠過路路人起家,但漸漸青州名聲不好之后,就鮮有人至了。于是這伙匪賊開始反向庇護周遭村落,有了外敵匪賊襲來,也全虧得他們,才保全了鄉(xiāng)民性命,久而久之便也頗受民眾愛戴,即使是每年要繳不少錢財給匪寨,也是毫無怨言。文帝對這些匪徒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于是大手一揮,統(tǒng)統(tǒng)招安。
文帝知道凌不疑性子,雖是悍勇無敵,但也動輒屠城殺俘,弄得血流成河的,陛下想要詔安,就派了韓將軍麾下有經(jīng)驗的王將軍過去。王將軍當年在西北也曾招安過一座大大的寨子,前后周全,里外服氣。陛下甚是滿意,也是因此,此次西巡才特意帶他一起,就是為了讓他再去招安一回。
王將軍果真不負所托,不肖一月,便將招安的差事辦的十分圓滿,西巡大軍此時也可啟程返回。
駐蹕別院議事廳內(nèi)
從都城趕來的紀遵跪倒在地,面無表情地將染血絹布交到文帝的面前,曹成將絹布接過,文帝看了一眼便擺擺手示意曹成將絹布拿走。
紀遵陛下,樊昌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此乃樊昌在獄中撕下衣襟,用血寫就的懺悔書。他懺悔自身鬼迷心竅,對陛下心生怨懟,如今心有悔意卻晚矣,愿以死謝罪。
文帝遙想當年昆陽之戰(zhàn),樊昌身負重傷,險些不治,還拼死助朕拿下城池,不過短短十幾年,當年與朕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已......
說完,重重嘆息。
文帝罷了,朕再給他一次機會,倘若他真心悔過那......
凌不疑打斷了文帝的話。
凌不疑狼子野心之流,何來真心悔過?不過是仗著與陛下有同袍情分,死里求生罷了。
紀遵凌將軍,何出此言?
凌不疑樊昌家眷始終滯留老巢,未曾躲藏。他膽敢放任家眷暴露,全然不怕行刺陛下后,朝廷誅殺他全家,就是斷定他此次行刺定能成功,且成功后朝廷必亂,再無暇追究其責任。
趙玉蓁且,就算他行刺陛下失敗,他素知陛下仁慈,只會追究他一人,不會誅其九族。再或者,憑著與陛下的往日同袍情誼,主動認罪,尚可有一線生機。
凌不疑正是!樊昌此舉籌謀在先,同黨協(xié)助在后。而時至今日,他卻還只提同袍情分,不愿供出其黨羽,談何真心悔過。
此次西巡,凌不疑和趙玉蓁的一大目的就是將計就計,找出偷換軍械的幕后之人,憑樊昌的能力,他不可能是幕后之人,最多,只是一個被挑撥的打手,但只有費掉這個打手,才能引得幕后之后再次動作。不管是殺還是用其引誘,樊昌,都留不得。
紀遵陛下,凌將軍說得有理。
凌不疑陛下,臣已命人將樊昌押回都城審問,一定要抓出此次幕后黑手。
文帝聞言皺眉。
文帝你先好好養(yǎng)傷,不要操心這些。你在青州就是,不停朕的勸告,非要和阿鷺一起去鼓山剿匪,又崩裂了傷口,你這傷啊,得好生靜養(yǎng)!
文帝開心一些,不要整日板著個臉,不是審案就是打打殺殺。倘若日后娶個新婦,還不嚇著人家。
凌不疑賭氣嘀咕著。
凌不疑陛下還真是三句話不離娶新婦......
文帝你要早日成親生子,朕絕不再提!
趙玉蓁感覺空氣中尷尬的氣氛,出言緩和兩句。
趙玉蓁陛下不必如此著急,想是子晟常年在軍營之中,習慣了,情竇未開......
凌不疑開了。
趙玉蓁?
趙玉蓁扭頭看向身旁凌不疑,見他盯著自己,小聲沖他說。
趙玉蓁我在幫你啊,搗什么亂吶。
趙玉蓁這話徹底挑起了文帝的話頭。
文帝還情竇未開呀!比他小的兒郎,人家孩子都滿地爬了,就他一個,新婦新婦不娶,侍妾侍妾不要,把自己的府邸也搞得像個軍營。干什么呀,一輩子光打仗了??!
文帝目光一轉(zhuǎn),又看向了趙玉蓁。
文帝還有你,阿鷺啊,你說子晟不娶新婦是常年在軍中所致,那你呢,軍中兒郎可不少啊,你可有中意的啊?
韓將軍陛下,您可是有所不知啊,軍中誰人不知......
趙玉蓁見不好,忙打斷韓將軍的話。
趙玉蓁別別別!呵呵,陛下,是我情竇未開行了吧,我情竇未開......
趙玉蓁痛苦捂著額頭,心中暗暗念叨,“早知道不替凌不疑說話了?!?/p>
此時,紀大人出來打個圓場。
紀遵怎么,凌將軍和趙軍司也有喜事了?
文帝怎么,還有誰家也有喜事???
紀遵樓太傅,樓家二房的二公子啊,他一路追隨程家娘子去樺縣英雄救美的事全城都傳遍了。我聽聞程將軍和樓太傅已經(jīng)允諾了親事——連聘禮都送去了。程將軍為此事還特地趕來樺縣瞧瞧乘龍快婿,據(jù)說不,日其夫人也會到。
趙玉蓁什么?!
二公子、親事、聘禮、程將軍、夫人!
完蛋,這是要壞事??!
趙玉蓁紀大人,這門親事連您都知道了?
紀遵樓家和程家均非小門小戶,莫說是我,怕是全都城都知道了。
徹底完蛋了!叔父自然是萬事好好好,程大母八成是把聘禮扣下了,現(xiàn)在只留叔母一個人不知消息,不然她怎會從都城趕過來。
嫋嫋??!你自求多福吧。阿姊在軍中,鞭長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