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城當(dāng)然知道沈翊在騙自己,可又為什么?明明在將近半天的日子一起經(jīng)歷了生死,他卻始終不能放下芥蒂相信自己。
但他已經(jīng)沒有閑情去追究了,這是納川軍現(xiàn)身的眉目,太子回朝隨時都有危險,護住太子,當(dāng)務(wù)之急。
沈翊總算把匕首從孩子的手中扣出來,用刀柄捶了捶發(fā)愣發(fā)呆的杜城,示意把匕首帶在身上。
最后,將孩子翻過來……
!被生剖開的
總脖頸處開始,深深地刺入一刀,自上而下直接剖離開來,沈翊一驚 一回避,杜城蹲下,扯起孩子的衣領(lǐng)將衣物扒下,露出身體。不過五六歲罷了,那裂痕一般的傷口把整個脊骨剝離,肝膽腸血流了一地,顏色鮮明、駭人驚悚。
沈翊把頭別過去,不忍直視,只是說“鬼胎”二字,便皺著眉頭不言語。杜城也不作聲,默默同意。
這殘酷的暴行,年年上演的
只不過哪怕不在這里,也是人間。
鬼胎,孩童也,人將死而生剖
以魂易之,消災(zāi)禍、抵太歲
以傀儡線導(dǎo)之,便作真人狀
圣人愛此,故年年上貢。
大理寺每至此時,無論殺人放火大小案情,哪怕是人命關(guān)天生死一線,一律將筆一拋敞開大門,迎鬼胎。
所謂鬼胎,是近病夭的棄子、寒門負(fù)擔(dān)不起的女童,或是身奇怪異的孩子,陰氣極重,是上好的珍品,往往是家人自家拖板子車千里迢迢馱過來。
半路死了的,不要;瘋癲癡狂的,不要;超過十四歲的,不要;不貞不潔的,不要。但一旦選入,那本家可得賜銀百兩、綢緞十匹、良田十畝。是爭著搶著香餑餑的生意。
然而本就少人家肯棄男丁,更何況近乎病夭卻能趕路顛簸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幾乎是生剖的好孩子,大多是在路上被灌了藥,等刀一喇上去,全醒過來了,尖銳刺耳的嚎,那種嚎叫與詔獄還不同
詔獄的罪人有把柄有目的有后臺心存僥幸,而這些孩子,進的來,下輩子也出不去,五臟六腑盡數(shù)流干在地,七魂六魄全被喂鬼。若是救,被灌了藥后也活不長久,災(zāi)禍全壓在他們身上,跑出了大理寺,卻跑不出祈福的人群。
故此,沈翊在職十年,每此時,便將自己鎖至屋內(nèi),就聽不見無能為力了。
杜城理解,先皇曾多少次覬覦沈翊一個跟頭摔死在墻邊,哪怕不死,也最好暈過去,然后細(xì)細(xì)的剖開,擺在每一個臣子能看見的地方。
他們相對無言,他們知道翻動死者的身體是多大的不敬,他們也明白,巨大的憤怒即將噴薄而出。
兩人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不敢瞥向別處,在詭異的無聲中靜候,送來一陣涼風(fēng),把人推向心跳的頂端
那幕后的操控者,終于出現(xiàn)了。
而左相府內(nèi),剛剛通完真名,府外狂風(fēng)大作,路海州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笑容凝在臉上,急促的呼吸又轉(zhuǎn)頭看向阮阿幺,狂笑四聲后松松收斂,似道非道地喃喃
“大潮將至……”
大潮將至,狂瀾難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