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午夜十二點,柯天南窩在被子里,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窗外吹著冷冷的刺骨的風,透過狹窄窗縫,一點點的侵入溫熱的臥室。
柯天南裹緊了被子,把頭蒙在被子里,打開了手機。
手機散發(fā)的白光很刺眼,讓他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眼睛像貓咪一樣瞇成了一條縫,但這種困難他很快就克服了。
他也沒有解鎖手機,只是單單地看著鎖屏壁紙。
他的鎖屏壁紙是一位清新淡雅的女子,她蛾眉曼睩,楚楚動人。鎖屏壁紙上還有一句簽名:
“相遇所愛之人,是我此生奇跡——林娜”??绿炷系淖爨洁熘?,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像是在像誰傾訴一般,只是嘴動了一次又一次。終于在大概十分鐘后,他便不講了,又在癡癡地看著手機屏幕。
通過手機屏幕的反光,柯天南看見了邋遢的自己。
被頭油定型的頭發(fā)、黯淡無光的眼神、腫脹的眼袋、不修邊幅的胡茬、干裂的嘴唇.....蓬頭垢面的他,終于流了淌淚。
他哽咽著,雙手捧著手機,像是在守護一般,亦或者是擁抱。他把頭抵在左手上,一遍又一遍地碰著左手手背。
多希望那是夢啊...多希望那是夢啊...
模糊的淚光中,柯天南似乎又回到了兩年前的冬天,在那個凜冽的冬天,在同樣寒冷的夜晚,瑕白的病房內(nèi),有一位將死的女人。
柯天南攥著她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淚留了一次又一次,哭紅的雙目也布滿了血絲。
“你不必擔心我..天南..別哭了,好嗎?”病床上的女孩奄奄一息,卻仍盡力擠出一抹微笑?!肮岳?..別哭啦,給我唱首歌吧..好不好?或許...我也能和你一起唱~”
柯天南沒多說什么,他想滿足她的愿望,但是嗓子像被人堵住了,他也只能發(fā)出唔唔的聲音。
他沉下了頭,不忍看她??绿炷嫌行┎恢?,淚也只是止不住的流。
“你過去也很愛哭,小時候也是,到如今也依然是...乖啦...”女人摩挲著他的手,從他皮膚的觸感的反饋來看,這雙曾經(jīng)稚嫩的手、曾牽著她的那雙手,也因為自己變得日益粗糙。
相對的,在柯天南這里,他清晰地感知到,面前的這位女人的生命,在慢慢地流逝。他抬起頭,微張著嘴,輕輕地哼唱著她喜歡的情歌。
她也同他輕聲哼唱著,即便聲音愈發(fā)低迷,意識愈發(fā)微弱,終于在歌曲高潮部分,她竭力吐出兩個字。
“吻我。”
柯天南緩緩附身,回應(yīng)了她的請求,在他的嘴唇觸碰到她嘴唇的一瞬,他感受到了最后一絲的溫熱,也隨之淡滅下去。
他們二人已經(jīng)是陰陽兩隔了。
柯天南的心轟然崩塌了,他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蜷縮著雙腿,雙眼也怔怔的,不知在看往何處。
就連那黯淡的希望也消無了,此刻他的世界全無光亮,他的身心就像是被打碎的燈泡,光亮與溫度飛速地散失,最后在時間的引領(lǐng)下,回歸于塵土。
夢也該醒了,他這般想到。
一切又回歸于原來的樣子,只不過是天亮了而已。
柯天南睜開了那雙惺忪的眼,掀開了陳舊的被子,像是把最后的力量也一同拋開了一樣,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想盡力爬起,但是隨之而來的,是類似于骨頭被蟲豸啃食一般,刺骨的騷癢與止不住的扎骨一樣的疼痛,耳邊流淌著血液的聲音,不同于潺潺河水的沁人心脾,這股規(guī)矩的歡流在此刻是鉆心般的煎熬。心臟在劇烈的跳動,帶動著血液流進速度的加快,柯天南在地板上痛苦地掙扎,他的身軀時而如僵尸般僵硬木直,時而又在丑陋的扭曲著。他的身軀在難以抑制地顫抖著,卑劣的又像只中傷的困獸。
起初還只是痛苦的尖叫與哀嚎,可到現(xiàn)在,他也無力再嚎,只是微弱的呻吟著,除了會叫會顫抖之外,他也與那餓殍別無二致了。
他甚至放棄了思考,只是憑著對求生的本能,嘗試著抓扣地板讓自己站起來。可無濟于事,他一分一毫的力氣都談不上,就連“手無縛雞之力”也是對他最好的嘉獎了。
柯天南的意識再一次模糊了,他哆嗦著把著桌子腿,用力翻了個身,桌子上的東西被摔得粉碎,他就這么躺在狼藉中,無助地看著熟悉的天花板。
“就讓我再做場夢吧...就像剛才那樣...讓我再和她見面吧,別是用這副模樣就好...最起碼,讓我像個人?!彼]上眼,迎接著他所盼望的夢的到來。
這大抵就是他的歸途,自己逐步崩潰,最終走向潰爛。他這樣想著,溫熱的淚又從眼角滑落,擦過他的耳邊。
世界空蕩蕩的,只剩了黑。
“天南!天南!天南!”剎那間,耳畔邊響起的,是熟悉卻又感到一絲陌生的女性聲音。
“我說啊,你這是要睡到什么時候?抓緊給我起床?。。。?!”柯天南剛睜開眼,迎接他的就是迅速的、有力的一巴掌。
“啊痛?。?!”火辣辣的痛感直射大腦神經(jīng),柯天南猛然地起身,撞上了面前的人。二人同時捂著頭,異口同聲。
“你干嘛啊你!”
柯天南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驚奇地看著周遭環(huán)境,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和身軀。
“變小了??沒有了??!那些疤痕!那些淤青!都沒有了?”他又慌里慌張地摸著自己的下巴和頭發(fā)。
“沒有胡子了!一點都沒有了!啊,頭發(fā)還有點油...不對!這究竟是怎么了?”柯天南慌亂之際,對面的女孩撇撇嘴,嘟著嘴,不耐煩地說。
“我說你啊,天南。你是不是中二病犯了?你都上初三了,初一初二的幼稚氣就摒棄一些吧!是不是昨晚又打游戲了?快換衣服去上學啊!我就等你五分鐘啊!快點!”說完她就離開了房間。關(guān)上了門。
“初中?初三?”柯天南有些震驚,自己是在做夢嗎?應(yīng)該不是,因為剛剛那巴掌火辣辣的疼痛還在。臉上甚至傳來了酥酥麻麻的回饋。
先不考慮那么多,還是先穿好衣服吧,可能真像小說和影視劇那樣,如果是真穿越了,那就是撿著大便宜了,這不比原先頹唐的生活強太多了。
等等,那她是誰?他穿衣服的速度慢了下來,開始回想著中學的繁瑣,最終只鎖定到一個人。
“快點啊,再晚點就遲到了!你好沒好!”緊接著門被哐的一下打開,砸門而入的是一位書生氣很重的女孩子,柯天南在被這行為與氣質(zhì)上的反差震驚之余,愣得連褲子都沒來得及提。
二人陷入了詭異的尷尬中。
“啊....快把褲子穿上....嗯...快點...我就先,先去客廳等會,你快點...實在不行我給老師去個電話...”說著她慢悠悠地關(guān)上了門,小心翼翼地慢慢走了出去。
柯天南愣了,他并非因為剛才的尷尬而呆呆杵在原地,而是因為那個開門的女孩,就是他想的那個女孩——林娜。
這是什么命運嗎,還是這終究是一場夢,他提上褲子,掐了掐自己的臉,明顯地感覺到了扭勁的痛。
他確實是這樣離奇的穿越了,緊接著他穿好了外套,背上包,看看周遭的一切,一個個物件,一張張海報,甚至是這個房間,這些在塵封的記憶里是那么的遙遠又那么的熟悉。
“得虧是冬天,穿了秋褲,不然就太丟臉面了...”他整了整衣服,背上書包,剛要開門走出房間,床頭柜卻傳出了鬧鐘的聲音。
咔嗒,咔嗒,咔嗒...
床頭柜響起了詭異的咔嗒聲,整個床頭柜慢慢地變成了表,表上的指針在慢慢回退,整個房間也變得忽隱忽現(xiàn),由一個空間轉(zhuǎn)化為了模糊不清的,仿佛絲線一般的存在,柯天南像是個繭蛹,他的周圍被轉(zhuǎn)化為絲線的房間包裹著。
他奮力掙扎,但無濟于事。
時針開始加速運轉(zhuǎn),柯天南墮入一片虛空,在虛空中,他見證了自己的人生,以及那些分支路線的所有選擇。
他想吐露些話,卻像被人扼住咽喉,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能一邊無濟于事地抓著扼住他脖子的看不見的手,一邊奮力地蹬著腿。
“這又是些什么破事兒!”他心中狠狠罵道,他扭頭看向那塊兒鐘,那鐘卻已不見了。虛空之中就剩他一物,柯天南也只能做些無謂的掙扎,直至等他最后放棄思考。
他的眼神又像之前那樣,變得黯淡無光,柯天南不苛求什么了,他快要放棄掙扎了,或許這一切是藝術(shù)作品講的不可名狀之物會對有罪之人降以處罰。
恍惚間, 一道光芒從虛空中飛來,降臨在他的面前。
柯天南的眼眸被光芒照亮,他下意識地抬頭仰望,耳畔回響起了一個聲音。
“以全新的姿態(tài),重現(xiàn)于這個世界吧?!?/p>
柯天南震驚之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與原來不同,身體已經(jīng)化為靈魂模樣,這就可以讓沒有實體的他能夠在這虛空中自由探索,徜徉。他來到光的面前,表達了感謝。
“我應(yīng)該叫你神明嗎...謝謝你讓我獲得新生。我感激不盡....”柯天南跪拜著,像是虔誠的信徒。
“不必,你只需要以你的靈魂,寄宿在不同世界的你身上?!惫饷⒅杏謧鱽砹寺曇?,溫和平靜的回復,讓柯天南的心逐漸溫熱了起來。
“我虛心接受,我也別無選擇了?!笨绿炷系难凵裰饾u迷離,身軀在虛無中慢慢消逝,只留下了一片空空。
那道光沒有走,依舊停在那里,散發(fā)著微弱的光,像是與誰對話一般,不規(guī)律的閃爍著。
“微塵亦有歸途。”那道光講道,隨后消失在虛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