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沒什么好談的,我不會纏著你,你放心?!睂幩靡魪奈聪脒^,有一天自己的語氣會比卿兮還要冷。
“我不是這個意思?!?/p>
“那你是什么意思?!”寧嗣音甩開卿兮的手,他還是隱藏不了自己的情緒,他沒法像卿兮一樣戒了喜怒哀樂,對自己的事情都可以做到隔岸觀火,一點也不像個凡人。
“我喜歡你?!鼻滟饪粗约罕凰﹂_的手,怔了半晌,道。
寧嗣音頓住了,他知道卿兮不會說謊,這句話是他半年前心心念念想要聽到的,但……
過了那個酷夏,遲來的風(fēng)扇在寒冬里沒有任何作用,也掀不起一絲漣漪。
寧嗣音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知道了”就離開了。
卿兮微微失神,蘇嶼白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都沒聽見聲音。
“你剛剛表白了?”蘇嶼白倚在門框上,好奇地問。
卿兮點點頭,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蹙了一下眉心,似乎想說點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最終還是沒忍住,“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哦,”蘇嶼白沒憋住笑,“可能讓你回去等通知的意思吧?”
卿兮冷著眼看他,蘇嶼白被他盯得心里發(fā)毛,眼神飄忽了兩下轉(zhuǎn)身走了。
“等一下,”卿兮叫住他,“還有個問題?!?/p>
“什么?”蘇嶼白回頭問道。
“怎么哪都有你?”
“哦,”蘇嶼白賤嗖嗖地一笑,“我充錢了?!?/p>
(八)
寧嗣音以為那天他的冷漠已經(jīng)足夠回應(yīng)了卿兮,但周五下班回家,看到站在門口的卿兮,以及他腿邊的行李箱,還是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寧嗣音問道。
“學(xué)校放假了,我沒地方住。”
“那你之前住在哪?”
“酒店?!?/p>
“那你——”
“蘇嶼白讓我回去等通知,我等不及了,”卿兮像是知道了他想說什么,打斷了寧嗣音的拒絕,“周婉瑤都能在這里住一個月,我不行嗎?”
寧嗣音再次感嘆自己的沒出息,看著卿兮故意偽裝的可憐樣,淺棕的瞳孔布滿愛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柔和,有些招架不住。
“一個月,如果你……”卿兮垂眸,頓了頓,語氣更柔軟了些,“真的很討厭我,我會搬出來。”
寧嗣音目光微垂,最終還是開了門,“進(jìn)來吧?!?/p>
卿兮拎著行李箱走了進(jìn)去,也許在他想象中,還有小貓會噠噠噠地跑過來迎接他,繞著他的腿亂蹭,也不知道半年了,小貓的叫聲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稚嫩又勾人。
卿兮習(xí)慣性地低頭,整潔的地板上沒有任何東西,他突然意識到,小貓死了。
卿兮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很多時候自我的情感都被他牢牢地鎖在了看不見的空中樓閣里,但這一刻,他突然心慌了,突然感受到了過往二十一年都沒感受過的心臟的停滯,細(xì)弱的刺痛從左心房開始蔓延,像被針扎似的。
卿兮抬頭看向?qū)幩靡簦髅骺催^很多次他的背影,但在這一刻,顯得尤其落寞。
寧嗣音隨意甩下鑰匙和包,剛想回頭,卻被人從身后緊緊抱住,淡淡的薄荷香一瞬間包裹住了他,和醫(yī)院那晚的消毒水味全然不同。
“你干什么?”寧嗣音的語氣里半是無奈半是縱容。
卿兮比他高了半個頭,此刻低著頭埋在他頸間,語氣悶悶的,“我錯了?!?/p>
寧嗣音怔了怔,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寧嗣音勾了勾唇角,“我原不原諒你,你回去等通知吧?!?/p>
卿兮唇角微顫,終究扯不出半分笑意,側(cè)過臉在寧嗣音臉上落下輕輕的一吻,“這半年很難熬吧?”
寧嗣音渾身一震,這句話像根細(xì)針,精準(zhǔn)扎進(jìn)他隱秘的心事,使他久久動彈不得。
“對不起,我總是傲慢又自負(fù)……”卿兮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細(xì)碎陰影,聲音輕得像風(fēng)中飄絮,“你再喜歡我一次好不好?”
寧嗣音承認(rèn),他確實藏不住心事,又特別好哄,卿兮道個歉心就軟了一半,此刻梗著脖子還裝著面子硬氣道:“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輕賤?!?/p>
卿兮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在嘆誰,“你怎么這么好哄?”
寧嗣音躲開卿兮的視線,“沒哄好!”
“你嘴角都翹到天上去了?!?/p>
“……”寧嗣音猛地推開卿兮,“我沒有!”
?。ň牛?/p>
有了卿兮的加入,寧嗣音的生活又恢復(fù)了熱鬧,剛開始寧嗣音還為了面子裝高冷,后來在卿兮的一次又一次示弱勾引下,又回到了以前的狀態(tài)。
卿兮總?cè)⌒λ@么好哄,也不知道為自己討點好處,他總是暗暗發(fā)誓下次絕對不這樣了,但卿兮一喊他吃東西,他又蹦著跳著過去拿起來就啃。
小狗是這樣的。
且小狗一旦嘗到了一次狗糧之后,還會忍不住總是嘴饞。
“……”卿兮面無表情地看著寧嗣音強裝正常地在他面前來回踱步,腿上的黑絲襪尤其吸引了他的注意。
但就在卿兮好奇為什么寧嗣音買的黑絲襪是黑紅色的時候,寧嗣音正扭著腿在卿兮面前的茶幾上放了杯水。
“??!”寧嗣音這回確實不是故意的,剛拿著香蕉皮投籃沒投進(jìn)去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運氣能這么好正好踩中,精準(zhǔn)地向卿兮腿上跌去。
卿兮也沒躲開,干脆往后一靠,任由那人趴到了自己腿上,然后,瞪大了眼睛,伸手勾起了那條絲襪。
這不在寧嗣音的預(yù)料范圍內(nèi),急忙想爬起來,卻被卿兮按住了腰,“你干嘛呀?!”
卿兮沒有回應(yīng),只是更用力地按住了寧嗣音。
寧嗣音撲騰兩下沒掙扎起來,卻在安靜之后聽見了身后傳來的笑聲。
“?”寧嗣音猛地回頭,見卿兮一手撐在沙發(fā)上,嘴角埋進(jìn)手指間悶著狂笑不止。
“你笑什么!”
“寧嗣音。”
“干嘛?!”
“黑絲里穿紅秋褲,你動的哪個腦子發(fā)明出來的?”
“……”寧嗣音穿的時候太緊張了,只記得冷,卻忘了這茬。
事后,寧嗣音向蘇嶼白吐槽,自己穿黑絲襪都沒能勾引卿兮,蘇嶼白廣而告之。
(十)
過年將近了,寧嗣音學(xué)校里的事也越來越忙,見卿兮一天到晚閑在家里,憤憤地給他報了小區(qū)里的過年夜巡邏志愿者。
寧嗣音處理完最后的工作回家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突然意識到卿兮去巡邏了,給他發(fā)了幾條消息,窗外的煙花突然綻放,銀藍(lán)色的光瀑轟然炸開,寧嗣音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的笑。
這是很幸福的一年,他想。
寧嗣音微信上問小區(qū)門口小賣部的老板買了幾個小煙花,腳步輕盈地下了樓。
他想和卿兮一起放。
“今年保安抓的特別嚴(yán),我們這里的小煙花都偷偷賣的,你要是被抓了可別出賣我啊?!毙≠u部的老板叮囑道。
寧嗣音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抱著一堆煙花找了個無人的地方等卿兮的消息。
五分鐘后,手機響了,是卿兮的消息。
“你放個煙花,我就能找到你了?!?/p>
寧嗣音挑了個最大的煙花點燃,火光瞬間亮起,順著煙花線蜿蜒攀升,睫毛被跳躍的光斑鍍上金邊,嘴角揚起的弧度比煙花還要柔軟。
火藥燃燒的輕響里,他忽然偏頭,發(fā)梢掃落幾點將熄的星火,眼中盛著比綻開的煙花更明亮的笑意,他看見了卿兮。
卿兮穿著志愿者的衣服,火光印在他偏冷的臉龐上,也顯得整個人柔和又溫暖。
小煙花很快就放完了,寧嗣音靠在卿兮身上問道:“好看嗎?”
“好看?!?/p>
“我再放一個!”
“等一下?!鼻滟饨凶幩靡?。
“怎么了?”
“罰款兩百,”卿兮收走了地上剩余的煙花,“我就是抓放煙花的?!?/p>
寧嗣音傻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卿兮。
卿兮收好贓物袋,淡淡道:“你給我報的名?!?/p>
“……”
(十一)
時間過得很快,國內(nèi)過著年,那邊卻已經(jīng)開學(xué)了,卿兮不得不收拾了行李箱離開。
寧嗣音其實早就預(yù)想好了的,但真到了離別這一刻,還是有些難受。他知道卿兮不愛聊天,好像只有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兩人的關(guān)系才會更近一點。
他很怕,發(fā)出去的消息像那半年里一樣,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得到短暫又敷衍的回復(fù)。
“卿兮?!?/p>
“寧嗣音?!?/p>
二人同時開口,寧嗣音頓了頓,問道:“你想說什么?”
卿兮低著頭,面無表情地掃著雷,頭也沒抬,“你陪我出國吧。”
寧嗣音突然察覺到原來眼前的人也有分離焦慮癥,心下暗暗開心,但他性格就偏外向,有了開心必然是藏不住的,所以他興奮地伸出一根手指,點了卿兮的手機屏幕,翻開一顆雷,炸了。
寧嗣音笑了,“嘿嘿,巧了!”
卿兮鎖上手機,直直地看向他,“和我出國吧?!?/p>
“不行啊少爺,”寧嗣音顯然沒當(dāng)回事,語氣輕快,“我還得在這賺錢打工呢,不然我們要去睡橋洞了~”
卿兮皺著眉看他,“不用你賺錢?!?/p>
“那哪來的錢呀?”
“我撒謊了,”卿兮這才想起,他一直沒向?qū)幩靡籼拱椎氖?,意識到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兒,小時候撒謊都沒有過的心慌突然涌了上來,低下了頭沒敢看寧嗣音,“其實我有錢?!?/p>
“有多少錢?”
“……足夠養(yǎng)你?!?/p>
寧嗣音一點也沒驚訝,笑著靠在了卿兮懷里,“那可不止養(yǎng)我,你還可以花五十幾萬買個表送人,對嗎?”
卿兮怔了怔,“嗯?”
“蘇嶼白告訴我的,”寧嗣音笑得春波蕩漾,“他說你花五十幾萬買了手表送他?!?/p>
卿兮壓在心上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干脆和盤托出,“你前未婚妻也是我趕走的。”
“什么?!”寧嗣音驚得跳了起來,指著卿兮半天沒說出話來。
寧嗣音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想起之前那個逃婚的前未婚妻,分手理由居然是嫌他禿還是氣得不行,掐著卿兮的脖子質(zhì)問,“她說我禿也是你指使的?。 ?/p>
卿兮被掐得喘不過氣來,又有點想笑,剛扯起嘴角輕輕地一巴掌就扇了過來,“不許笑!”
真的很輕,撒嬌似的,卿兮從左臉頰癢到了心里,勾著寧嗣音的皮帶就拽了過來,讓他跌落在自己腿上。
二人視線就這么對上了,寧嗣音看到了卿兮瞳孔里的自己,突然警覺這人又冷又傲的,他就這么走進(jìn)了他的眼睛,走進(jìn)了他的世界里。
“你婚禮上我也是故意的。”卿兮繼續(xù)坦白道。
寧嗣音被注視地有些不好意思,撇開了頭,“我知道,周婉瑤和我說了?!?/p>
“她和你可真是無話不談?!鼻滟馑砷_了挽著他腰的手,沒好氣道。
寧嗣音覺得新鮮,視線追了過去,“怎么,你吃醋了?”
“不行嗎?”卿兮理直氣壯地瞪回去。
寧嗣音不自覺地?fù)P起了唇角,“就是有點新鮮,我還以為你沒有喜怒哀樂呢?!?/p>
卿兮抬手捏著寧嗣音的下巴,逼迫他和他眼神對視,“那今晚不關(guān)燈了,讓你看看操你的時候我有多爽?!?/p>
寧嗣音想起那幾晚的場景,有些不敢看卿兮,移開了視線,又嬌嗔似的推了一下卿兮的手,“你怎么這么騷……”
“怎么,想退貨?”卿兮也沒強迫他,松開了捏著他下巴的手,“過七天無理由了?!?/p>
寧嗣音轉(zhuǎn)過臉看他,干脆跪起來找了個合適的角度撲進(jìn)了他懷里,這是獨屬于他的,喜怒哀樂溢于言表的卿兮,“早知道你這么招人喜歡,我去年就該把你拿下?!?/p>
“怎么拿下?”
“管他三七二十一,上了你再說!”
“你想上我?”
“可以嗎?!”寧嗣音兩眼放光地看他。
“可以,就今晚吧。”
“好!”
事后寧嗣音凌晨四點猛地爬起來,向?qū)W校告了假,還給蘇嶼白發(fā)了十幾條60秒的語音痛罵卿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