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卓和羅渽民以室友的身份相處了一周,兩個小孩都不太擅長料理,就湊活著不咸不淡地吃,等待開學到食堂里再對付兩口。
拘束感和尷尬逐漸在同吃同住中磨平,像是有把憑空出現(xiàn)的小刷子輕輕刷洗掉了這些多余的情緒。等到憫卓慢慢回味過來羅渽民的出現(xiàn)真的像童話故事一樣奇幻,她已經(jīng)在潛意識里接納了他的存在。
外面又下了一場雨,這些或調(diào)皮或沉靜的雨滴斷斷續(xù)續(xù),貫穿了憫卓的整個夏天。這場雨后,進入初秋,憫卓就又要上學了,不過這次和前幾次不同的是,她多了一個朋友來陪伴。
因為初中底子不差,加上中考前點燈熬油用了點功,她上的是一中,市里的重點高中。休完暑假,她就要和羅渽民一同升入高二,讀文科,離鯉躍龍門的高考又進了一步。
在學習氛圍還算濃厚的一中,大家對轉校生的討論度實則不太大。和想象中排外情緒截然相反的是,羅渽民一到七班就受到大家的強烈歡迎,甚至讓憫卓都小小的吃醋了一把。
他坐在她的斜后角,幾人蝸居在教室的最后兩排。羅渽民筆尖抖動的頻率很快,正在專注地寫著什么。也許是數(shù)學的練習冊,也許是政治的知識點填空。憫卓看了一眼電子表,還有兩分鐘下課,大家都耐不住窸窸窣窣的預備大課間。她剛想和他搭話,卻看到一張認真的側臉。
積攢好的勇氣就像一個氣球沒扎好口,乍一松手就撲簌簌地泄了氣。憫卓抿抿唇,忽然不好意思打攪他。
她在要不要和他說話這兩個答案之間跳躍著,動作很猶疑。就這樣回了三四次頭,教室后墻鐘表上的數(shù)字變化著,還有半分多鐘的時候,憫卓咬咬牙下定決心又轉身,這次卻正好對上他那雙眼睛。
他有點疑惑,眉毛輕輕挑著,目光注視著她,好奇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眼睛里面沒有淚水,但瞳仁卻亮亮的,折成一面水鏡,反射出憫卓小小的倒影。身體微微前傾,做出傾聽的姿態(tài),很像一只溪邊飲水的梅花鹿。
憫卓很沒有出息地又把視線轉移回自己的桌子上,從便利貼上扯下一頁,大腦飛快轉動研究了一會兒措辭,就趕著時間刷刷寫好,踩著下課鈴團成一團放到羅渽民的桌子上。
她忽然覺得有點緊張,進而推算出下課鈴和上課鈴其實有著相似的壓迫感,她剛剛放小紙條的時候心跳跳的很快,十有八九是被鈴聲嚇了一跳。
輕輕展開,草綠色的背景上臥著一顆憨態(tài)可掬的熊貓,和想找他說話但是畏畏縮縮的憫卓有點神似。羅渽民不由得嘴角彎了彎,變成貓咪嘴巴的樣子。
陳憫卓“羅渽民,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一中的女生不太搞小團體,只是憫卓是走讀生,平常和同學一起在食堂吃午飯,吃完就回家,不住宿舍,久而久之關系就慢慢淡下來。羅渽民一來,就正好填補了她生活里這個小空白。
羅渽民拍了拍憫卓的右肩膀,她回頭,羅渽民朝她點點頭。
憫卓兀自高興了一會兒,后知后覺地才發(fā)現(xiàn)自己高興的理由很奇怪。
她右手托著腮對一道基礎題發(fā)了三分鐘的呆,直到同桌伸了個懶腰不小心推了推她的書堆,她才清醒過來。她一邊和同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一邊做上兩道題。心里卻在莫名期待中午要和羅渽民一起吃的飯。食堂的飯菜中規(guī)中矩,不知道他能吃的慣嗎?八窗口的大爺打飯一般不會手抖,羅渽民應該能吃飽,不過也不一定,這個年紀都在長身體,吃多少也不奇怪……
她的思緒就這樣跑得很遠很遠,隨著政治老師抱著書進門而停止。上過兩節(jié)政治連堂,大家都跑出去準備吃飯。憫卓怕去晚了打不到好菜,急急忙忙地拽著羅渽民的手腕就匯入人流中。
十六七歲的少年,身體抽條,長得纖細又高大。
羅渽民的手腕很細,細到感覺掛不住口徑大的珠串,但是顯眼的骨突襯得他很可靠。路上的時候覺得還沒什么,一到打飯的窗口,憫卓才來得及反應。
她剛剛是牽著羅渽民的手腕過來的嗎?會不會有點冒失?不過如果是守護神的話,大概已經(jīng)算是朋友了吧?可是我們認識時間也不算太久……
不久前收緊的指尖突然被燙了一下,憫卓還沒在自己的邏輯毛線堆里找到一條可以自洽的路,就趕快松開。她摸了摸鼻尖,覺得這個時候轉移話題更靠譜。
陳憫卓“你喜歡喝什么?”
之前還沒發(fā)覺,羅渽民其實身高蠻高的,大概快要夠到一米八了。和他對視的話,憫卓需要仰著頭看他。
羅渽民“冰美式,嗯,要濃縮的?!?/p>
會很苦吧?果然守護神和人的味覺都不太一樣。憫卓右腳尖抵著地面轉著,感嘆人神有別。
今天食堂的飯還不算難吃,憫卓揉了揉肚子,又對上對面羅渽民的一雙笑眼。剛剛還覺得沒什么,品過來這個動作一點也不淑女的意味后,憫卓臉瞬間紅成一顆草莓。
憫卓清了清嗓子,兩人各懷心思地回了家,路上除了她一直在為剛剛的舉動感到尷尬,一直低頭而且不看路差點摔了一跤以外,一直都很安靜,任由憫卓懊惱的情緒慢慢發(fā)酵。
渽民從上衣外套口袋里掏出鑰匙開門,憫卓登時松了一口氣。她脫下運動鞋換好拖鞋,三步并作兩步剛要鉆進屋子里計劃著睡一個飽足的午覺時,渽民同時打開了隔壁臥房的屋門,回頭對她快出殘影的后背說了一句話。
羅渽民“不用不好意思,我們小憫。很可愛。”
雖然感覺很像客套的一句話,憫卓卻比剛剛臉紅的程度還要更深。她趕緊鉆到被窩里當鵪鶉,然后不過兩分鐘又熱的蹬掉被子。
小人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地攤餅,一張臉埋在枕頭里,露出紅紅的耳尖。她覺得她的腦子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了,才會一直循環(huán)播放剛剛羅渽民的話,翻來覆去地害羞,尤其是他說的——“我們小憫”。
作者有點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