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國的軍隊攻破了邊城,便一路殺到了宮門。
“皇上……來了。”
李公公站在一旁,面上沒有一絲慌亂之情。
伴君這么多年,要是連為國赴死的勇氣都沒有,都對不起他這把老骨頭。
昭晟笑了笑,面上依然不動聲色,還帶著一絲溫潤。
“叫筱筱來吧,朕想同自己的妹妹說說話。”
“是?!?/p>
宮筱筱來時,外面竟飄起來了雪花。
宮筱筱穿了一件紅色斗篷,毛乎乎的搭在肩上,她拉了拉衣襟,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
“參見皇上?!?/p>
“筱筱,現(xiàn)在,你我只是兄妹。你可還愿喚我一聲兄長?”
宮筱筱笑著,坐在椅子上,小腳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這是她的習慣,但后來,昭晟登基,自己在他面前,也再沒這些隨意的舉動了。
見她還喜歡晃腳,昭晟寵溺的笑了笑,摸了摸宮筱筱的腦袋。“你啊,若是被父皇看到,又要責罵你了。‘筱筱,你切記,以后在外人面前,不可如此隨意,要切記,你是我北朝的公主?!?/p>
昭晟學著先皇的樣子,宮筱筱抬眸,看著昭晟那張與父皇相似的面龐,父皇便好像又站到了她面前,佯裝著慍怒責怪她。
“筱筱,你是父皇的九公主,也是幺兒,你生性活潑可愛,父皇時??粗?,便想到了你的母后,她端莊大方,可父皇知道,是父皇把她困在了宮中,她……本性應是與你一樣吧……”
“父皇總責罵你不拘小節(jié),可你知道嗎,父皇就喜歡看你無拘無束的樣子,違反了宮規(guī)臉上也洋溢著笑,父皇多希望,你一生都快快樂樂。你在宮中,同我們只是家人,想怎么不拘小節(jié)都可以,可在外面,還是要學會護著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委屈。對了,筱筱,如果無聊了,就來找父皇說說話吧,皇陵,大抵是冷清的,你來陪陪父皇,聊聊天,我們只是家人,不是君臣……”
昭晟看向宮筱筱,將手中的信件遞到宮筱筱手上?!斑@是父皇……臨走時交予我的,說在生死離別時,再念與你聽。”
宮筱筱哽咽著,眼淚不住的滴落下來,信上熟悉的字跡好像還能讓宮筱筱想起父皇與她一起習字的畫面。
“父皇……筱筱好想你……”
昭晟轉過身,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淚滴。
“今日,兄長怕是要與你一起殉國,我們……喝杯酒吧……”
宮筱筱抬起頭,勾起唇角?!班?!”
一杯熱酒下肚,昭晟看著宮筱筱,像兒時一樣勾了勾她鼻尖。
“筱筱,聽兄長的話,好好活下去,這個國,就讓兄長去殉吧……”
宮筱筱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罢殃筛绺?!你說什么?!”
昭晟笑了笑,撫了撫她發(fā)絲?!八伞挥X起來,都會好的?!?/p>
話音剛落,宮筱筱便覺頭沉得厲害,止不住的往桌子上倒去。“哥哥……”
昭晟聽她最后呢喃一聲的兩個字,苦笑一聲?!案绺缭趺磿岬妹妹萌パ硣兀泱?,活下去吧,好好活著……”
宮門被攻破,但無一人傷亡。
昭晟坐在大殿上,靜待大軍進來。
“來了,好久不見,陸云錫。”他抬眼,看著陸云錫風塵仆仆,也自然注意到了陸云錫帶人進殿時便把兵器都扔在了外面。
“皇上?!?/p>
陸云錫淡淡開口,與往常無異。“筱筱呢?”
“她自然還安好,今日,便是北朝國滅之日,對嗎?”
陸云錫垂眸,過了會兒沉聲應著。“嗯。”
“好?!?/p>
昭晟走下臺階,穿著龍袍站在陸云錫面前?!敖袢?,北朝皇帝以身殉國?!?/p>
他勾了勾唇,轉身朝寢殿走去,陸云錫瞇了瞇眼,便看出他腳步虛浮,身子搖搖欲墜。
身旁的陸瑾還想讓陸云錫趕緊鉗制住昭晟,便被他揮揮手打斷。
“他已經(jīng)為自己定下了死期?!?/p>
昭晟走到寢殿內,看著周圍。
他自幼便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以父皇為榜樣,學著處理朝政,學著習武,可當他能夠獨當一面保護父皇時,他卻去尋母后了。
這個寢殿,他從未睡過,怕自己一走進這里,就想起了父皇。
帝王最忌優(yōu)柔寡斷,婦人之仁,可他此生就是這樣,父皇是帝王,也是自己的家人。
“父皇,今日,兒臣便來尋你和母后了,你們放心,筱筱安好,不會有事,兒臣現(xiàn)在能夠獨當一面了,待我去了,就可護著你和母后了,不用再躲在你們身后了。”他輕聲出口,拖著越來越沉的身子坐在父皇習字的椅子上,拿起上面的毛筆。
大筆一揮,遒勁有力?!把硣!?/p>
最后一筆堪堪完成,自己便想閉上眼,他搖搖頭,走到床榻上,緩緩坐下。
這個床榻,兒時曾和父皇一起睡過,死在這,也算如愿。
他緩緩閉上了眼,嘴角的鮮血溢出,如若沒有血,倒像是睡著了一般,他和先皇越來越像了,性子溫文爾雅,帝王的威嚴只是時不時壓制一下。
“皇上!殉國了!皇上!殉國了!”
國喪之鐘響起,環(huán)繞在這偌大的宮中,悠悠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