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機在經過短暫的顛簸之后,伴隨空乘人員的廣播說明,一場持續(xù)兩年的長途旅行終于畫上了休止符。
重新踏上熟悉的土地,復雜的情緒油然而生。
“東京へようこそ?!保|京歡迎您。)
男人微微頷首對機場服務人員致謝,他拖著行李箱在出站通道慢慢地走,一股涼意撲面而來,索性在瑞士生活的時候習慣了那里的氣溫,終歸適應了。他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哈欠,長達六七個小時的時差不是一時半會兒受得住的,然而手機剛恢復信號,一通來勢洶洶的電話便把男人拉回現(xiàn)實。
坂田銀時看到屏幕前的十幾通未接來電,手指微微顫抖,按下了接聽鍵。
“小銀,我到出站口了,你在哪里?”對方語氣焦急,隱隱聽出淡淡的埋怨:“飛機晚點了嗎?現(xiàn)在才接本女王的電話。”
“饒了我吧,阿銀馬上帶著特產跟女王大人請罪。”
他掛了電話,剛出站口,視線遍及之處的人流量瞬間多了起來,銀時繞開行進匆匆的旅客,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昨天臨走之前,他特意把行程告訴了神樂。小姑娘在視頻電話里一點兒也不隱藏自己的喜悅之情,她樂開了花,在鏡頭前又蹦又跳,一個勁兒地追問什么時候到站,非要親自來接他。銀時推脫不過去,看在她的大學離機場不算太遠,就任由女孩去辦了。
實話實說這是他們兩年以來第一次線下見面。自從神樂十七歲那年在選拔賽中奪冠后,銀時很快拿到簽證并飛往北歐,不久后在遠隔重洋的異國,得知神樂得到了國家隊的預選名額,還需要經過層層篩選,于是他送出了由衷的祝福。
再怎么省吃儉用,國外的開銷還是有些超出他的預期。銀時不得不撿回他的手藝,在租的房子附近開了一家小小的餐館,平時賺些零花補貼家用。除此之外就是實現(xiàn)來到這里的目的——找到當年害死松陽老師的兇手,將其送進法庭。為此花費了難以想象的精力,這也是他長期無法回到日本的原因。
現(xiàn)在他終于把心中的石頭放下了,罪人也被親手送進了監(jiān)獄。只是心中的空虛感如同一個從未飽腹的怪物,蠶食精神,尤其身邊沒有任何一個熟悉的人更甚。
銀時抬頭盯著機場頂棚,逐漸放空大腦。
“小銀!”
噠噠的高跟鞋聲音由遠到近,在距離銀時不到半米的位置停下,隨后懷里遭受到一顆人型小炮彈的沖擊。由于慣性,男人連連后退幾步才沒有成為倒在地上的墊板,他低頭摸了摸懷中少女的頭,舊時的齊肩發(fā)被刻意留成了過腰的長發(fā),水泄般垂落,順滑如絲綢。
手臂的力道緩緩收緊,銀時深嗅了一口少女發(fā)間的香氣,不知何時神樂居然也用上了草莓味的洗發(fā)露,明知道他欲罷不能。
女孩推開無果,她踮起腳尖,嘴唇堪堪擦到銀時的耳朵,笑瞇瞇道:“再不放手,聚集在我們身上的視線就更多了誒?!?/p>
“管他呢?!?/p>
神樂掙扎著從銀時的懷抱里抬頭,伸出兩只手揉掐住男人的臉,語氣充斥著震驚:“你什么時候這么坦率了?!”
她滔滔不絕地揭箱底,這個坂田銀時不敢回應她的感情,那個坂田銀時明明占有欲超——強還熱衷吃飛醋……說到投入的時刻甚至手舞足蹈起來,直到那對死魚眼認命般閉上。
“小銀之前說什么來著?!鄙駱窔夤墓牡啬笞°y時兩頰的軟肉,向外輕扯?!艾F(xiàn)在我十九歲了,已經能承擔法律責任了,你可不許反悔!”
“阿銀什么時候說謊過?!?/p>
銀時終于松開手,這才注意到神樂今天不同尋常的裝扮,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收集到那么多探究式注目禮的原因了。
她身著藍白相間的經典式水手服,臉上的妝容很淡,隱約能看到眼角撒下的些微亮片,百褶裙被熨燙得平整如新,只有腳下蹬著一雙五厘米左右細跟的圓頭小皮鞋,才讓她看起來不像個剛剛放學的女高中生。神樂的眉眼長開了不少,原先的近視鏡換成了隱形眼鏡,身材也越發(fā)窈窕。她像吃了加速膠囊一樣迅速地成長起來,似乎就此激起了荷爾蒙的碰撞,銀時久違產生了心跳加速的感覺。
神樂還在叉腰清算兩年前的舊賬,她得意洋洋地昂著頭撥手指,完全沒察覺到銀時的表情變化。
“我今天特意穿了初次在歌舞伎町見面的水手服,小銀不會忘了吧,怎么樣,被本女王的青春洋溢迷倒了吧……喂!放我下來!”
銀時將神樂橫抱起來,走到一個沒什么人經過的角落。他穿著寬大的風衣,將女孩籠罩得嚴嚴實實,也將路人的好奇目光徹底隔絕在外。男人隱忍地咬了下牙,神樂離他極近,因此聽到清脆的咯吱聲。只見銀時的臉不斷放大,鼻尖抵著鼻尖,不斷向下,呼吸的熱氣噴灑在脖頸上,引得一陣發(fā)癢。神樂擰眉瑟縮,下一刻牙齒刺破皮膚,更靠近肩部的位置傳來涼意。銀時將女孩克制住卻仍不易察覺發(fā)出的痛哼全部接納,他看著那白皙皮膚上惹眼的一抹淺紅色,眸子閃動,隨后又低頭安撫性舔了舔。
“小銀你瘋了吧……見我穿高中的校服難道就忍不住了嗎,你個徹頭徹尾的蘿○控?!?/p>
銀時自動消音了最后一個詞,心里無聲糾正,他意識到了,應該是“神樂控”才對。
他憐惜地將女孩放下,解開自己的圍巾把神樂的脖子纏得嚴嚴實實,在后者劍芒般的審視下耳朵紅得幾乎冒煙,一把拽住神樂的手,拖起行李箱就往地鐵站大步流星地走。
看樣子根本不像個顛簸疲憊的旅人。
神樂看著彼此相扣的手掌,嘴角不由自主勾起。她加快了步伐,輕車熟路貼在銀時的身旁。
經過一次次交通工具的轉接,銀時神樂二人終于站在了302門前。
銀時瞅了神樂一眼,對方疑惑地歪了下腦袋。
“考上大學后定春拜托了新八代管,因為住宿不怎么回家,不過既然小銀搬走的話,還是先在我家休息吧?!?/p>
“神樂等等。”銀時打開行李箱一通亂翻,在一處犄角旮旯里找到一枚小小的鑰匙。
女孩一眼就認出來了,她驚喜道:“小銀這棟房子不是留給下一個租客了嗎?難道……”她不可置信抬起頭。
銀時點點頭,承認了她的猜想。
“兩年前我確實搬走了,不過我跟老太婆爭論了好久,她可算答應幫阿銀留著房子?!闭f到這里銀時撓撓臉,嘟囔著別過頭:“每過幾個月我都找人過來清理,想著我們在一起,這將是新的家?!?/p>
他打開門,里面的布置果真和印象中一樣。
銀時珍惜地撫摸著光潔的灶臺,那里曾是他無數(shù)次為神樂制作料理的地方。
“還有一個消息?!蹦腥送蝗晦D身,背影蒼涼,死魚眼更加耷拉了,神樂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阿銀我在國外砸鍋賣鐵,終于買下了這棟房子的全款,那老太婆竟然真的敲了阿銀一筆,今后我們只能靠美食直播度日了,神樂小姐一定不介意吧,會可憐阿銀的對吧……!”
神樂臉一黑,將那個露出本性過來抱她大腿的天然卷狠狠踹進墻里。
……
廚房飄蕩著濃郁的煮物香氣,高壓鍋嘶嘶冒著蒸氣,男人在旁邊忙活,手起刀落將冬瓜切片放進鍋里。他舀了一勺鮮美的白色高湯嘗了嘗,發(fā)出一聲嘆息。
“吶,小銀?!?/p>
刻意放慢腳步,悄悄湊了過來,打算給他一個驚喜(嚇),誰知不僅偷襲失敗,嘴里還被塞了一顆剛燉好的排骨。
排骨有些燙,小姑娘吃飯又急,銀時吹了好久才放心給她。
神樂口齒不清地豎起大拇指稱贊好吃,銀時無語,默默擦去她嘴角殘余的湯汁。
“小饞鬼?!便y時彈了下她的腦門,揶揄笑罵:“那就幫我盛菜。”
飯后,兩個人埋在了暖呼呼的被爐里,定春在旁邊趴著打盹兒,而之前神樂撿到的小貓也打著小小的呼嚕,將身體蜷縮在大狗的頭上。
“不知不覺又到了冬天啊?!鄙駱返纳眢w在被爐里又縮進了一截,她舒服地半瞇起眼睛,對“不小心”一腳踹到銀時的腿毫無道歉之意。
銀時本想開口,然而兩個人暖烘烘地靠在一起,他甚至也醞釀出些許睡意。
“是啊?!彼^腦袋搭在神樂肩頭,“三年前遇見你,那是阿銀最幸運的一天?!?/p>
偶爾他還會被夢魘纏上,在一身冷汗的情況下睜開眼睛。不知從何開始,他的掌心出現(xiàn)了一只手,看起來柔不可握——只有他清楚那里潛藏著小星球一般的力量,牢牢握住自己的,即便在噩夢下觸感并不美好,也不會松開半分。銀時常常在黑夜中描畫神樂的臉,她躺在自己身旁,呼吸平穩(wěn),睡顏恬靜。銀時看著這個即將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牽過她的手在唇邊親了一下,重新閉上眼睛。再多賴會兒床吧,他決定。
銀時在回憶中回神,女孩也靠著自己打起了盹兒,迷迷糊糊他聽到對方慨嘆般的咕噥。
“還好我在很早時間遇見了小銀,這樣我就有了年少無知一往直前去追求的勇氣?!?/p>
她的頭逐漸低了下去,枕在了銀時的腿上。
“可惜我沒有邂逅過去的小銀,但現(xiàn)在和未來的小銀,就由我來守護吧?!?/p>
她的手牢牢與銀時十指相扣,她已經習慣了日夜中無數(shù)次重復的感覺。
那一刻,春天的陽光灑滿了整個房間。
坂田銀時心底的花開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