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帶著涼意卷席而來,讓他漸漸失去了知覺?;秀遍g所有聲音突然散去,四周寂靜無聲。
“來……媽媽抱……”
“我的寶貝……”
“我是爸爸呀,看見爸爸了嗎.……”
爸媽……?
于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不是他日日思念的父母,而是兩張完全陌生的臉,女子正溫柔地看著他 。
你們是誰?
于沛下意識問道,聽到的卻是一聲咿咿呀呀。但來不及震驚,畫面已經(jīng)開始扭曲,瞬間換成碎片重組。
醫(yī)院。
他已經(jīng)是一個六歲的孩子了。
一位女子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
他拉著一個男人的手,隔著玻璃望向女子。
男人將他抱起埋進懷里,他聽見對方低聲地哭泣著。
“爸爸,媽媽怎么在里面睡覺……”
他分明沒想說話,卻聽見自己開口問道。
滴——
漫天的白花黑傘。
機場。
于沛好像知道,他只是在別人的身體里。而這里,像一個夢 。
可他分明……
想起那天的大雨,刺眼的鮮血,女人絕望的哭聲,仍歷歷在目。
窗外的風景漸漸縮小,直至消失在迷霧中,他側(cè)頭看向男子的方向,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變成了教室。
周圍都是金發(fā)碧眼的孩子,稚氣未脫的臉上卻帶著惡意的笑容,圍著他無聲大笑著。
他看著“自己”害怕地躲在桌子下面,蜷縮成一團,有人故意踢桌子,往桌子底下丟東西,他們好像在罵著,劣種人——
那個身為他父親的男子,卻為了生意而忙的沒有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傷疤,直到有一天父親帶回來一個外國女人。
女人笑著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頭,卻在無意掀開他額前的頭發(fā)看見了一道傷口而突然臉色一變,轉(zhuǎn)頭看向他爸爸。
一直自以為深愛自己兒子的父親才知道,他的兒子在校園里被欺凌了整整三年。
父親和女人一起去了學校,他轉(zhuǎn)了學,也開始叫外國女人媽媽 。
但故事并沒有就此圓滿,他依舊處在校園暴力的漩渦之中,膽小隱忍的性格使得暴力者更加肆無忌憚。
父親和外國女人離了婚,他又開始漸漸將自己埋于日夜的工作之中,桌上放著滿是煙頭的煙缸,而沒有發(fā)現(xiàn)兒子已淪陷于無盡的痛苦。
機場
在父親充滿無限的愧疚的眼中,他轉(zhuǎn)身給了父親一個擁抱。
父親愣了一下,緊緊地擁住他,說了句對不起。
他聽見自己在心里說,沒關系。
他踏上了飛機,就此與這里告別。
這一年,他十七。回到了兒時的地方 。
但惡意并沒有消失,他在一群與自己長著有共同亞洲面孔的人中,遭受著相同的待遇。
明明是一片模糊的面容,他卻好像能看見他們猙獰的笑臉。
有人打開教室門,逆光而來,他隱隱約約看見對方穿著白襯衫,所有人像是害怕什么,陰暗的教室沒有人敢發(fā)出惡意的笑 。
他仿佛心有靈犀地看向窗外,有一個模糊的人影也站在他所看過來的位置,像是朝他溫柔地笑著……
當他們消失后,惡意卻再次卷席而來……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是我的錯嗎——
為什么——
砰——
冰冷的湖水將他包裹著,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跳進湖中,肺里的氧氣在迅速消失,他已經(jīng)開始缺氧,眼前的藍色也越發(fā)模糊。
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他面前,竟發(fā)現(xiàn)那是和自己十分相似的面孔。
是和真正的自己,他并不知道夢里的“自己”長什么樣。
對方朝他笑了笑,拉著他的手說。
“請?zhí)嫖液煤迷倩钜淮巍嫖易鲆淮握嬲淖约?”
你是誰——
少年沒有應答,他松開于沛的手,化作無數(shù)的泡沫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