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路垚在下船的前一天收到了上海的報紙，他一眼就看見了上面想讓人看到的內(nèi)容。

??《巡捕房喬探長以公謀私，即日起免除喬楚生一切職務(wù)》

??報紙被路垚撕成碎片，路垚覺得他有些呼吸不上來，他突然不敢下船了，他怕他見不到喬楚生，亦或者是見不到完整的喬楚生。

??喬楚生，我不信你會死，路垚念念有詞。

??輪船剛到站，路垚便瘋了一般跑下去，朝他之前的公寓跑去。喬楚生搬入公寓的第二天就和他們說了，喬楚生還說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見一面。

??路垚一邊跑一邊想：喬楚生你這個烏鴉嘴，等我跑到了公寓門口，你不在試試。

??路垚食言了，他沒有跑到公寓門口，在公寓樓梯底下他站住了腳步，曾經(jīng)干凈的臺階上流淌著鮮血正從最后一個臺階上滴落，路垚突然覺得雙腿有些發(fā)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一滴水落下，他抬頭發(fā)現(xiàn)下雨了，夾雜著他的淚水。路垚抹了把眼淚，沒再猶豫沖向了公寓門口，試圖把公寓撞開，曾經(jīng)看起來沒什么力氣的，小少爺竟也用蠻力撞開了。

??路垚看見了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畫面，他記憶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喬探長正在血泊里面，喬楚生沒有倒，但卻沒了雙腿和一條胳膊，想來是因為喬楚生即使被折磨也不愿跪下。另一條胳膊手里緊緊握著一塊手表，旁邊沒有被血跡完全侵染，但還是有些像是用血下的字跡，路垚仔細(xì)辨認(rèn)才發(fā)現(xiàn)原來寫的是三土啊，而那手表是情侶餐廳時喬楚生偷偷留給自己的那一塊。

??路垚跑過去抱著喬楚生，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他聽見喬楚生說：“路垚，我好想你。”

??路垚穿的是喬楚生很喜歡的那件酒紅色西裝，卻也和地下的血融為一體，路垚想給他止血，卻發(fā)現(xiàn)喬楚生哪里都在流血，根本止不住。

??路垚一直拍打著喬楚生的臉說：“老喬，老喬，你醒醒啊，我是路垚?！?/p>

??路垚看見喬楚生抬了抬手卻又碰不到他臉頰，路垚連忙把他手放在自己臉龐。

??他看見喬楚生的嘴唇在蠕動，湊近了聽，他聽見喬楚生說：“路垚，要子孫滿堂，長命百歲。”

??“好，我長命百歲”

??綿綿細(xì)雨開始變傾盆大雨，屋內(nèi)的哭泣聲斷斷續(xù)續(xù)，讓行人忍不住駐足，待看見臺階上的鮮血后又趕緊加快了腳步。

10

??路垚頂著各方的壓力把喬楚生風(fēng)光下葬，紙錢也是燒了一大堆，邊燒還邊說：“喬楚生你趕緊下去給我攢錢，以后我還得花你的呢。”

??喬楚生葬禮那天，百姓只敢遠(yuǎn)遠(yuǎn)駐足卻不敢靠近，誰也不知道上去哭泣會有什么后果，也沒有人敢嘗試，而阿斗他們早被喬楚生給遣走了，瑤琴也被喬楚生贖了出來，他像是預(yù)料到了一切。

??喬楚生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走的時候也差點一個人。

??路垚后來才知道喬楚生的證據(jù)是在寺廟中被發(fā)現(xiàn)的，起因是那幾個洋人假意拜佛求平安，卻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焚燒過后的信封殘留的字。

??而那座寺廟是他曾經(jīng)和喬楚生一起拜的那座，喬楚生曾和他說：那寺廟可靈了，他曾經(jīng)逃荒的時候在那里許愿，希望能吃好飯活下去，后來他碰到了白啟禮，他才有了一個能算作家的家。

??路垚去拜了，他跪在神明面前哭泣，用布條寫下了他唯一的心愿：祈愿喬楚生歲歲安。

??他突然想起喬楚生那些年常常來這里就只是交流情報嗎？真的從未許過愿嗎？他起身翻找那些許愿條，不需要他多仔細(xì)翻找。一個熟悉的字跡幾乎占滿了所有。

??“愿路垚長命百歲?！?/p>

??“路垚，我好想和你再見一面”

??“路垚，你下輩子還要這么無憂無慮?！?/p>

??“路垚，我好想你”

??“……”

??遠(yuǎn)離上海中心的寺廟里再次響起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