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月庭的絲竹聲順著晚風纏上廊柱，皇后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玉質(zhì)酒盞的冰紋，眼角余光卻黏在斜對面的大理寺少卿府席位上。孤瑛正托著腮幫子，百無聊賴地用銀簪尖戳著案上的桂花糕，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落在滿座規(guī)行矩步的臣眷眼里，愈發(fā)顯得格格不入。

“這桂花糕甜得發(fā)膩，跟宮里那群人的假笑一個德行?！?/p>

清朗的少女聲突兀地撞進君主耳中，他執(zhí)杯的手微頓，不動聲色地抬眼望向孤瑛。只見她唇瓣未啟，依舊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可那帶著點痞氣的吐槽，卻清晰得仿佛就貼在耳邊。君主喉間溢出一絲極淡的笑意，原來能聽見這“心聲”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皇后的心猛地提了起來，方才在殿外聽見的奇異女聲，此刻竟與孤瑛的身影重合。她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君主，見他神色如常，才稍稍松了口氣，指尖卻攥緊了帕子——這孤瑛的心思，若是被旁人聽去，怕是整個少卿府都要遭殃。

“夫人又在偷偷抹眼淚了，真煩。不就是戳碎了塊糕嗎，至于擺出這副被欺負的模樣？”孤瑛心里的抱怨剛落，她對面的夫人果然抬手按了按眼角，教養(yǎng)嬤嬤立刻上前低聲勸慰，聲音細若蚊蚋，卻被君主聽得一清二楚。

君主放下酒盞，目光在孤瑛與夫人之間轉(zhuǎn)了一圈。他想起方才聽見的“跌入池塘后性子大變”，又想起那道只有他和皇后能聽見的心聲，忽然覺得這賞月庭的夜色，比池塘里的錦鯉還要有趣。

“皇后覺得，少卿府的大小姐如何？”君主忽然側(cè)頭，聲音壓得極低，只有皇后能聽見。

皇后心頭一跳，強作鎮(zhèn)定地回道：“性子倒是活潑，只是失了些規(guī)矩?！?/p>

“活潑？”君主輕笑出聲，“朕倒覺得，她是塊璞玉，就是被規(guī)矩磨得有些歪了?！彼D了頓，目光再次落在孤瑛身上，“聽說她十三歲那年跌入的池塘，就在少卿府的后花園？”

皇后點頭：“臣妾略有耳聞，據(jù)說那池塘水極深，大小姐被救上來時已經(jīng)沒了氣息，是寺里的高僧做了三天法事，才勉強救回來的。”

“高僧？”君主挑了挑眉，心里忽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他看向殿外的月色，那輪圓月正懸在宮墻上，將血漬早已被擦拭干凈的墻面，照得一片慘白。

此時的孤瑛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了宮墻內(nèi)兩人的焦點，她正不耐煩地聽著教養(yǎng)嬤嬤在耳邊念叨，心里的吐槽像連珠炮一樣炸開：“又來了又來了，整天禮義廉恥掛在嘴邊，煩不煩啊？要是能出宮去闖蕩，誰愿意待在這破地方當籠中鳥！”

這心聲清晰地傳到君主耳中，他眸色一深?；\中鳥？或許，這只不安分的鳥兒，能幫他打破這宮里死水般的平靜。

皇后也聽見了孤瑛的心聲，她眉頭微蹙，正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見君主忽然站起身，朗聲道：“賞月庭的月色正好，不如請少卿府的大小姐，為大家舞一曲？”

滿座嘩然，孤瑛猛地抬頭，臉上寫滿了不情愿。教養(yǎng)嬤嬤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大小姐，君主有旨，不可推辭?！?/p>

“舞就舞，誰怕誰！”孤瑛心里嘀咕著，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到殿中。她沒有學過宮里那些柔美的舞姿，只憑著記憶，跳了一段幼時在鄉(xiāng)間見過的野舞，動作奔放，帶著一股不受拘束的野性。

絲竹聲漸漸跟不上她的節(jié)奏，滿座臣眷都看呆了，唯有君主和皇后，清晰地聽見了她心里的聲音：“讓你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舞，別整天被那些扭扭捏捏的東西洗腦！”

君主看著殿中肆意舞動的少女，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他知道，宮里的樂子，從來都不是那位模仿舊人的舞姬，而是眼前這顆帶著棱角的“璞玉”。

皇后卻憂心忡忡，她看著孤瑛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再想想君主方才的話，忽然覺得，這賞月庭的風，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而那道只有她和君主能聽見的心聲，或許會成為攪動這深宮風云的鑰匙，也可能，會成為孤瑛乃至整個少卿府的催命符。

一曲舞罷，孤瑛氣喘吁吁地站在殿中，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君主卻鼓起掌來，朗聲道：“好！不愧是少卿府的大小姐，有幾分真性情！朕決定，即日起，召孤瑛入宮伴讀，由皇后親自調(diào)教規(guī)矩?！?/p>

這話一出，滿座皆驚。孤瑛更是瞪大了眼睛，心里的吐槽差點脫口而出：“什么？入宮伴讀？還要被皇后調(diào)教？我這是造了什么孽！”

而君主和皇后，都清晰地聽見了她的心聲。君主眼底的笑意更濃，皇后卻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屬于她們?nèi)说拿孛?，以及這深宮的風波，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