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餓醒的,睜開眼,金平正坐在榻邊手里拿著針線,見我看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輕聲問道:
“大少夫人,可是餓了,花廳馬上就擺飯了,今晚老爺說了要早早用飯,您午飯就沒吃?!?/p>
我坐起舒展的身體,笑道:
“真是餓了,對了,南貴他們回來了嗎?”
金平給我端過茶水潤喉,答道:
“剛回府,姐回來換了衣裳又去安排事了,您正睡著,您今日是累壞了,有動靜也沒醒?!?/p>
我起身回了里間換了身衣裙,看到廳堂桌上擺著幾塊桂花糕,伸手拿了兩塊,一面往外走,一面吃著。
金平跟在我身后,急聲道:
“大少夫人,您吃完再過去也不遲,這邊走邊吃,小心脾胃受不住?!?/p>
我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
“不礙,快去瞧瞧,看看事情是如何料理的?!?/p>
二進院沈家小院內(nèi),李媽媽正在安排下人,見我過來,福禮問安;
進了主屋,劉偉已在為沈之全看傷,沈如秋和身邊的夏蘭換過衣裙正在沈之全的床邊站著,南貴沒在。
我給劉偉福禮,沈如秋高興的給我施禮,正欲說話,劉偉先說了話:
“沒事的,兒媳婦不用擔心,他這胳膊是脫臼了,就是時間脫久了些,我已為他復(fù)好位,養(yǎng)上幾日就無礙了,這腿嘛,應(yīng)是骨頭裂了,用上我的藥,怕是也要養(yǎng)個把月才能下地?!?/p>
我微微輕出了口氣,笑道:
“個把月,無礙的,沈叔,您就在家中好好養(yǎng)著,等好利索了再論其它。”
沈叔一臉慚愧道:
“沈某又給各位添麻煩了,慚愧,慚愧得很?!?/p>
劉偉起身,只拍了拍沈之全的肩頭,便出了主屋,喚著人去跟他取藥。
沈如秋得了機會上前拉住我的手,要我坐下,夏蘭拿了椅子給沈如秋;
“長嫂,秋兒長這么大,第一次如此痛快的和張家人說話,秋兒高興,謝謝長嫂?!?/p>
我輕拍著她的手,見她如沐春風(fēng)般的笑顏,發(fā)自內(nèi)心的暢快。
沈之全感嘆道:
“是啊,秋兒都十五了,這十五年來,張家人也是猖狂的夠久了,今日承蒙大少夫人照拂,讓我們父女得以擺脫他們?!?/p>
說話間,沈之全躺在床上,對我拱手一禮;沈如秋忙站起身也要對我福禮;
我扯住沈如秋的動作,讓她坐好,轉(zhuǎn)眸對上沈之全,笑道:
“沈叔,您客氣了,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何必說這兩家話呢,不瞞沈叔和秋兒,我也是有私心的,張氏確是上不得臺面,二位別氣惱我才好,講真的,她做南貴的岳母還真是不夠格?!?/p>
“姍兒說得是道理,我們父女怎會氣惱您,眼下好了,可算是清靜了?!?/p>
“好,就在家歇著吧,那個小院別回去住了,想著李澤應(yīng)是已著人去收拾行禮往家搬了,別多想,秋兒晚飯可要過去花廳吃?對了,南貴呢?”
沈如秋答道:
“長嫂,我陪爹在院中吃,二少爺送我和爹回來就帶著李管家返回小院子了,張家人還有些物什在呢。”
沈之全笑道:
“秋兒啊,去和姍兒到花廳用晚飯,爹這里無礙,你也去向家中長輩們報個平安,想必都惦記著咱們呢。”
雖說吃了兩塊桂花糕,可我還餓著呢,也不多言,拉著沈如秋,辭了沈之全就出了正屋。
院中李媽媽已安排好了下人,夏芝在,雙運跟著劉偉去取藥了,囑咐著她好好照看著沈之全,不用在小廚房做吃食,一會讓丁桂心安排人送過來即可。
帶著沈如秋出小院,往花廳去,身后聽到有動靜,緊接著便是南貴的聲音:
“嫂子,可是開飯了,我要餓死了?!?/p>
我停下腳步,回身,南貴至我面前,拱手一禮,對沈如秋微微頷首。
“不只你餓了,我也餓得慌,歸家時,長輩們正在訓(xùn)斥李澤,我哪里有工夫吃飯,只喝碗燕窩粥,就忙著和長輩們詳說了一番,想必秋兒也餓了吧?!?/p>
沈如秋頗為愧疚的道:
“長嫂,秋兒不餓,都是秋兒的不是,使家中不得安寧?!?/p>
南貴淡道:
“與你何干,得了,快去花廳吃飯吧,別站著說話了?!?/p>
我靜靜瞧著二人對話極為自然,且南貴簡單的話語卻已透出了對沈如秋的維護之意。
花廳內(nèi),長輩們已就座,見我們進來,忙擺手免禮。
李世國直接叫著我落座,心疼的道:
“姍兒啊,快過來吃飯,午飯就沒吃,對付了一口粥,你們也坐下,先吃飯,都沒吃午飯吧,啥都別說,先吃飯,吃飯?!?/p>
我高興的應(yīng)聲,立馬開吃,真真是餓壞我了,本就沒打算問,先祭五臟廟為主。
飽飽的吃過了晚飯,正廳上茶敘話;
一盞茶過后,沈如秋率先給長輩們福禮告罪:
“秋兒給各位長輩賠罪,因著沈家之事,叨擾了各位長輩,勞您各位憂心,實屬不該,望請各位長輩責(zé)罰。”
還不等長輩們發(fā)話,南貴便道:
“都說了不干你的事,是張家那些人作妖,你和你爹也被打了,怎就要你受罰。”
我與三位長輩互相交換著眼神,心領(lǐng)神會的淺笑著。
李世國笑道:
“秋兒啊,坐著說話吧,南貴都說了,與你們無關(guān),即是一家人了,出了事自是要幫襯著,剛剛老劉說,你爹應(yīng)是無大礙,你也莫掛心,家中之事都料理妥當了?”
沈如秋坐回我身側(cè),含笑應(yīng)答:
“回老爺?shù)脑?,都已?jīng)妥當了,還要多虧得長嫂相助,支撐著秋兒,再就要感謝二少爺?shù)膸鸵r。”
劉偉忽得笑道:
“這孩子說話可是有趣,你與二小子婚事都已定了,這又是二少爺,又是老爺?shù)模毆殕緤檭簽殚L嫂,感情這一屋子人,就和姍兒最親近,連二小子都是外人??!”
劉偉此言一出,眾人皆反應(yīng)過來,便覺好笑;
沈如秋也是一怔,面色瞬間泛起緋紅,極為窘迫的垂下了頭。
再瞧南貴先是笑著,可笑著笑著似是也覺得不妥,撓著腦袋,盯著臉紅的沈如秋,眼神里也帶上了疑慮。
眼瞧著沈如秋的那紅暈從臉慢慢的染到了露出的脖頸處,我笑著出聲解圍:
“義父,近日姍兒與秋兒走動的近些,家中我二人年齡相近,又值沈家事多,您快別挑這個理兒了,秋兒面薄,會難為情的,來日秋兒也會喚您一聲劉叔的?!?/p>
李世國笑道:
“呵呵,你劉叔就是個沒話找話的主,秋兒啊,別拘著,李家沒那些個規(guī)矩,你公公更是沒那些個禮數(shù),你就同南貴一般喚我一聲二伯。”
沈如秋再是難為情,也是個懂事的,自是明白李世國這話中的意思,忙受寵若驚的起身,深福一禮,恭敬的喚了聲‘二伯’‘劉叔’;
在對上李世勛眼無波瀾,面無表情的臉時,嘴張了張,猶豫了一瞬,才低低的喚了聲‘公公’。
李世國和劉偉自是高興的應(yīng)著,李世勛卻是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淡淡的掃了一眼她,便端茶輕品。
南貴見狀,摸摸了鼻子,見還深蹲在地上的沈如秋,又偷偷瞅了一眼李世勛,悄瞇瞇的給我眨眼睛,惹得我不覺莞爾,便起身,拉著沈如秋坐好,輕拍著她的手,淡笑的發(fā)問:
“好了,這長輩們還等著你們倆個說話呢,我先回來了,余下的事是如何料理的?”
沈如秋抬眸望著南貴,南貴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講話本子說書的本事;
自分路而行,南貴與沈家人和張家人隨捕頭一起去了玉陽縣衙,公堂之上,起初張家人還是死鴨子嘴硬,張明義被打腫了嘴,說不清話,只得由張明志說話,可張明志是個滑頭,見真上了公堂,捕頭手中又有沈之全親手在兩日前寫下的休書,也知事情棘手,便取巧的說了些模棱兩可的話;
太爺可是沒閑工夫由著張明志耍圓滑,便詢問沈之全與沈如秋為何休妻,沈如秋將與任永新說的那番話,又詳細與太爺說明,不容分說,當下立判沈之全休妻,張氏哭嚎著不允,又吵著要合離,在公堂上大罵沈之全與沈如秋,污言穢語倒是出一籮筐;
張氏罵得是痛快了,被打得也很痛快,太爺‘賞’了掌嘴四十,在公堂之上,掌嘴可不是人的手打,那可是用一個竹板打啊,只幾下就見了血,四十下打完,怕是半個月都說不了話了。
一但休妻,夫家是不用歸還嫁妝的;張明志可無心想嫁妝了,因著太爺已認定沈之全的休書,那他們兄弟打沈之全時,張氏已是被休。
果然,當沈之全和沈如秋以原告,狀告張家兄弟打人至傷時,張明志便直接認了打人時并不知張氏已被休,且是誤傷;
雙方各說各的理,僵持不下時,沈家三個仆人做了證,是張家兄弟先動的手,張氏又從旁慫恿,實屬惡意打傷沈之全,這才算將張家兄弟告下;
張家雖是小門小戶,好歹也是在京城邊上的,是有些家底兒的,認罰賠銀子,還是賠得起的;
張家大舅母自張氏手中拿了沈家一百四十兩銀子,全部歸還,太爺罰了張家賠沈家二百兩銀子為醫(yī)藥費和誤工費;
又判了張氏兄弟打人至重傷,服徭役兩年,張氏兄弟自是要用銀子來償,一人二百兩,統(tǒng)共四百兩銀子;
可是把張家人悔得喲,此次前來,銀子一分沒撈著,還賠了六百兩,又把張氏給賠進去了,鬧了休棄,得不償失。
張氏看做證的三個下人,都要氣死了,嘴腫著疼,還烏涂的喊著,小丫頭直接要賣進窯子,小廝要發(fā)賣為賤奴去做苦力,沈之全直接在公堂之上言明,下人都是沈家買的家仆,他們的去留都要由沈家做主,張氏無權(quán)發(fā)賣;
萬幸他們在李家住過,李家身契是都衙門的紅契,可不是自家的私契;太爺直接喚書吏查底,身契查明,確是沈家所買的家仆,并非張氏個人所有,不多贅言,責(zé)令張家人今日就離開沈家小院,因著那院子是在南貴名下,院中之物除個人衣物外,一樣都不許帶走,便直接將張家人給轟出了公堂;
自此塵埃落定,一眾人離開玉陽縣,回到松陽鎮(zhèn),李澤便迎到南貴,將來意與南貴講明,南貴著人一面去看著院中之物,一面將沈之全和沈如秋送回家中,又折返回院子,收拾沈之全之物,再將張家人都趕走,才得以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