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日頭已經高照了,太陽白花花的照著殿前的花崗巖地面,那地磚本來烏黑锃亮,光可鑒人,猶如一板板凝固的烏墨,烈日下曬得泛起一層剌眼的白光。翊坤宮主殿外門口排了兩隊宮女,各個手里都端的東西,或者是銅盆或是布巾等等,都是垂眉斂目站著,一動不動。
不知站了多久,那些宮女們臉面上木然,沒有任何神情變化,就跟個木偶人似的。這樣端著東西站著是辛苦,但這是宮里,翊坤宮又是尤其規(guī)矩大的,沒人敢怠慢。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尾里終于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娘娘起了,傳水?!?/p>
聽到這聲音,兩排端著東西的宮女不約而同地轉身,然后端著東西躬著身子畢恭畢敬地進去,走路皆沒有傳出半點聲響。過了一會進去的官女們又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了,然后都離開。約莫一個時辰之后,官女攙扶著一個眉目剛烈,美艷威儀?,打扮華麗雍容的女子出來。
她上身一件玫瑰紫緞子水紅襖,繡了繁密的花紋,衣襟上皆鑲真珠翠領,外罩金邊琵琶襟外襖,系一條粉霞錦綬藕絲緞裙,十分嬌艷嫵媚。迎春髻上一支金絲八寶攢珠釵閃耀奪目,另點綴珠翠無數,一團珠光寶氣。
這嫵媚凌厲的女子不是年世蘭又是誰?她剛起便懶懶地斜靠在彩鳳牡丹團刻檀木長椅上,捧了一卷賬本閑閑翻閱著。
太后、皇上與皇后都十分重視皇后這胎,這既是胤禛登基后后宮第一個孩子,又是中宮之子。為避免勞累,胤禛取消了每日后宮眾女的請安,皇后又主動分了一半宮里事務給華妃,給了她協(xié)理六宮之權。
作為妾妃,能得到如此權利,年世蘭本來應該高興的,可她卻愣愣地發(fā)呆,隨即心浮氣躁地將賬本丟到了桌上。貼身婢女頌芝忙上前來細聲詢問,她只是不耐煩地揮揮手將人趕走,然后繼續(xù)單手支著下巴發(fā)呆。
她想起宜修,她并沒有因為懷孕而變丑,相反地,她渾身都透出暖陽般的溫柔和慈愛,她的皮膚變得更加細膩,眼神更加柔和,每天的狀態(tài)更是好的不得了。只有一個全心全意愛著的,并且也被愛著的女子才有這樣的容色,是任何脂粉都描畫不出的。
即使自己與皇后的關系極好,又怎么不會心生羨慕呢?她的夫君,她最愛重的男人,更愛另一個人,妻子也是另一個人啊。
正心中酸楚,頌芝又上前來了,稟告太醫(yī)來請平安脈了。
來的是華妃的親信江慎,他恭恭敬敬請了華妃的手請脈。她的五根指甲留得足有三寸長,用鳳仙花染得鮮紅欲滴,頌芝過來覆了一塊絲帕在她手腕上。江慎伸手搭了脈,沉吟片刻,似有喜色,復又皺眉。年世蘭看了心中起疑:“怎么了?本宮身子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江慎后退幾步恭敬施了一禮:“娘娘,微臣實在不是嬰婦一科的圣手,不去找微臣哥哥來一起斟酌吧?!蹦晔捞m聽了心中一驚,隱隱有空些猜想,卻不敢深思,唯恐落了空。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年世蘭卻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慢,終于看到了江城匆匆進來的身影。江城屏氣凝神把了許久,久到年世蘭感覺空氣都凝滯了,終于,他抬起頭極為喜悅:“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已有孕一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