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下意識就沖了出來。
后來他追著追著,自己似乎認(rèn)定了一個想法:一個客人在銀水閣亂跑,受了傷總是要怪他們白家的。這像是個正當(dāng)理由,但似乎又不符合,總之他現(xiàn)在的感受自己無法很確切的形容出來。
白卿還是很沉浸在剛才,沒有反應(yīng)過來,腦子里全是南孟嘶吼的模樣。
委屈這么久,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南孟沖出屋后,跌跌撞撞,連滾帶爬摔了好些跟頭,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映出他蒼白的臉,大雨傾盆而下,澆濕了他整個瘦小的身軀,雷聲轟轟,卻還是掩蓋不住他無助的嗚咽和委屈的哭泣聲。
突然,他腳下一滑,整個人完全栽進(jìn)小溪里,溪里的碎石一下子扎進(jìn)他手掌和膝蓋的肉里,小溪水冰冷刺骨,身上的痛鉆心刻骨,但都沒有他的心痛。
他孤獨的坐在一棵垂柳下,柳葉被雨沖涮的的掉下來,掉到南孟身上,顯得他更加弱小,臉上的妝早已花開,像一個女鬼一樣。
只有師兄一個人是愿意陪在他身邊的,是愿意幫助他的,是溫暖他孤獨的心的,可是師兄早就判出家門出去遠(yuǎn)游了,三年都沒回來一次,在南孟的世界里銷聲匿跡。
現(xiàn)在的他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都是孤身一人,沒有人在乎他,也沒有人陪伴他。
他雙手抱膝,把臉埋在身下,抽噎著,肩膀不停的發(fā)顫,不知是凍的還是怕的。
這時,一只手突然放在他肩上,南孟猛的轉(zhuǎn)過身,望見的是脫下紅袍的白卿。
因為只見過一面,剛才南孟也沒有去看白卿的臉,所以并不知道他是誰,只是望見白家標(biāo)志性的白玉加銀簪,立馬就站了起來。
他拔下頭上的一根金叉,用尖端指著白卿大吼:“別過來!我才不要成親,我才不要和一個男的成親!你,你休想抓我回去!快滾開!”他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白卿見狀也是十分哀憐,只是他臉上從不會流露出來。
“南孟?!卑浊鋯玖艘宦曀拿?,不知為何,這一聲十分的柔軟,并未做任何加工的溫和,給人一種十足的安全感。
聽到這一聲純粹的呼喚,南孟似乎僵住了,他顫抖起來,手臂無力的垂下,苦干的淚水又從眼角流出,很是沒出息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他愿意在這個人面前展現(xiàn)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終于,在驚動天地的哭喊中,他釋然了自己,好久,從來沒有,很久,都沒有人這么純粹的輕喚他的名字。南孟哭的渾身無力,白卿給南孟打著傘,自己跳進(jìn)溪水里,蹲下來輕輕拍打南孟的背。南孟意識開始不清晰了,在自己昏迷過去之前,他喃喃的說了一句:”我不回菊華……”便暈了過去,白卿伸手摟住了他。
他把南孟慢慢的背起來,胳膊下夾著一柄傘罩住南孟,自己身上澆個透心涼,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回走。南孟燒的神智不清,在白卿脖子上的手越捆越緊,捆的他都有點喘不過氣來的。
“我害怕,誰來陪我………”他感覺肩上的南孟在不停顫抖,嘴里說著胡話,白卿扭頭看著那張燒的發(fā)紅發(fā)燙的臉,臉上第一次有了這么明顯的情緒——憐憫
白卿要把南孟背回自己的寢室,這可真是個怪事,白卿出生這十七年以來,除了將進(jìn)了自己的寢室的父親踢出去,就沒有一只蒼蠅飛進(jìn)去過。
而要去寢室,就必須經(jīng)過大堂。
大堂仍然紅燈金簾,若是不了解其中情況的,恐怕要對眼前這金碧輝煌的喜堂感嘆之余加羨慕了。
白卿剛到堂門,兩家夫婦就沖了出來,看見昏迷的南孟,南景和楊詠情就想過去,誰知白卿向后連退幾步,然后不失禮貌的打招呼,接著又說:“南少主無大礙,就是熱癥。”
見白卿還沒有要過來的意思,于鷹問道:“韻晚,你這是…要作甚?”白卿沒法鞠躬,只是垂著頭,即是回答母親又是對南夫婦說的:“南少主剛才對我說,他不想回到菊華,恐怕,南宗主和南夫人要自己返回了?!?/p>
這…這是在下逐客令嗎?
白翅鋒本要連忙阻止的,誰知南景輕嘆一聲,只是應(yīng)到:“好,還謝白二少主代南…莫逆?zhèn)髟捔??!卑壮徜h眼中劃過幾絲無奈,但他也不好回絕。
出銀水閣的那一刻,楊詠情再也繃不住的哭了……為什么做這么多,自己的兒子還是要離開自己呢?
白翅鋒送完南景,轉(zhuǎn)身想對白卿說什么,發(fā)現(xiàn)白卿已經(jīng)背著南孟走遠(yuǎn)了,于鷹靜靜地站在雨中,撐著一把墨竹畫傘,看著白卿走遠(yuǎn),白翅鋒伸出手,又攥成拳頭,轉(zhuǎn)身就想離開。
一個人抓住了他的衣袖,但似乎在盡力避免皮肉接觸。
“再站一會?!庇邡棊捉??!安恍??!卑壮徜h斬釘截鐵,實則眼中淚光閃動。
然后拽開袖子,大步離去,又停下,說了一句:“只要我還有一天活著,就永遠(yuǎn)會將南孟當(dāng)親兒子看待的?!?/p>
他回到了山中閉關(guān)的小屋。于鷹站在雨中,傘慢慢脫手,又被她拽正,她盡力不哭不喊。
這邊,白卿將南孟帶回房間,給他擦頭發(fā),擦身上的水,仔仔細(xì)細(xì)將南孟臉上的胭脂殘粉抹掉,抹完后手上還散發(fā)著淡淡的金菊香味。他脫下南孟的衣服,見南孟絲毫不挺立的胸脯,和被層層白紗遮掩的物什,確定了事實———真的是男人。
只是這體格,這瘦勁的腰和白里透紅的肌膚,和女子一模一樣的臉龐,誰見了不會回眸一望呢?
一時間,白卿竟有些癡愣,趕忙回神,他將南孟的衣服盡數(shù)脫下,晾在臺上,從一柜子的白色衣服里找出一件寢袍,給南孟仔仔細(xì)細(xì)的系上,那樣子就像是在保護(hù)自己的隱私。結(jié)果,白卿也換成寢袍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和南孟穿了一件一樣的……
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換掉時,南孟難受的哼唧一聲,白卿頓時認(rèn)清現(xiàn)在該做什么,他煎好了藥,放在茶案上涼著,然后自己給南孟點穴放血疏通,過了一會,果然見效,南孟的眉頭不皺了,似乎睡的很沉。
白卿已經(jīng)佩服自己因為南孟一天愣神三次了,現(xiàn)在又要來第四次。他恨扇了自己一巴掌,拿起涼好的藥。
‘他醒來應(yīng)該會很討厭我吧,很恨我吧,很害怕我吧……’各種心緒,萬千撒播在白卿心里。他用碗抵著南孟的牙齒,很耐心的一點一點將藥給他喂了下去。
橙黃色的燈光下,差點成一家人的兩人像一家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