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趙露思做了一晚上的夢。
夢里的她仿努力在拼湊著一塊巨大的記憶拼圖。一會她在陪著奶奶在老房子的屋頂曬太陽，一會是父母要接她回家，一會是icu里微弱跳動的心電圖，還有吳磊。
在牛肉面館初見的吳磊，雪天收留她的吳磊，夜深無人時讀書的吳磊，戲弄她的吳磊。
那些畫面支離破碎，光怪陸離。
她睜開雙眼時，臥室里還黑著，屋外有些影影綽綽的光線隱秘的鉆過白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形成幾塊形狀古怪的光斑。趙露思也不知道自己醒著還是睡著，從枕頭下摸出手機。
三點半。
夢里不知身是客，那些閃回的畫面依舊清晰的停留在她腦海里，提醒著她潛意識里的不安。覺得自己再睡不著了，趙露思拉開一旁的臺燈，暖黃的光線讓她情緒鎮(zhèn)定了一些。
昨天從書本中滑出的信紙此時背對著天花板，扣放在桌面上，趙露思不敢再看見上面的文字，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封信。
其實，她覺得她能看懂信上的意思。
她早該有所感覺的，吳磊家里沒有一絲煙火氣，仿佛自己隱居在這座城市里，但如果按照信里的意思，他父親應該本來打算帶他一起……
她不敢思考下去了，腦海中對吳磊的印象與她攝入的信息過分沖突。
他那么平和溫醇，氣質斐然的一個人，就連她撒謊也不會拆穿，拒絕她都會側面的用茶來舉例子的人，這樣一個溫柔的人，怎樣也無法和她所聯(lián)想的那些可怖的事情聯(lián)系在一起。
思及此處，她又打開了吳磊贈與她的筆記本。
趙露思從三點醒來就再沒睡著，第二天頂著倆黑眼圈就去上學了。即便還有一絲困意，但她的精神卻很振奮。
因為這是她高中以來第一次在課堂上沒走神。
她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認真看黑板才發(fā)現(xiàn)她可能有一點點近視，于是用兩只手拉著眼角往前看，就這樣維持了一整堂課。
這是她從第一任男朋友那學到的技能，他名字是四個字的，拗口的很，她就叫了他整整兩周小眼鏡，兩周以后他們就散伙了，沒想到這一招倒是發(fā)揮了作用。
王元看了看他同桌一會拉著眼睛，一會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疑惑道：“你學唱戲呢？”
趙露思懶得理他，王元是班長，也是班級里學習最好的男生，他們坐了快一年的同桌，講過的話就只有我出去上個廁所，我進來拿個東西諸如此類。
他腦子好用，人在班級也積極，每天給自己打扮的溜光水滑的，平時就一副滿滿正能量的五好青年樣。
可趙露思心里明鏡，他瞧不起她。
那會老師調位把他倆湊在一起，班級男生都在那起哄，氣的他臉紅脖子粗，恨不得當場與她劃清界限，生怕和她說話就玷污了他那一身正氣。
趙露思習慣了別人的審視，所以她也不氣他，但這不代表她愿意搭理他。
王元見趙露思眼神都沒給他一下，心里有些納罕，瞧了一眼她筆記本，更是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沒忍住道：“見鬼了，你也有學習的一天?！?/p>
正在講課的語文老師轉過頭來，直接一個粉筆頭精準的砸在趙露思桌子上。
正記筆記的趙露思嚇了一跳，抬頭就看見講臺上語文老師慍怒的臉：“趙露思，你站起來?！?/p>
“你要不想學就不學，別帶壞別的學生，你們班主任把王元跟你調在一起，是為了讓他多少影響一點你，而不是讓你去打擾他?！?/p>
趙露思站起身來，手里還握著筆，茫然道：“老師我沒說……”
語文老師把手里的課本重重的摔在桌面上：“你當我耳朵聾了是嗎。”
班級同學紛紛看向她，無數(shù)條視線釘在她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趙露思低頭看了一眼同桌，王元低著頭，她明白，他并沒有打算為她申辯。
孤立無援的境地她不是沒有體會過，甚至這樣的場面經歷的多了，也麻木了，因為她覺得自己不爭氣，也的確常常違反學校的秩序，但她也不愿意成為別人眼里的笑柄，所以老師罵的越狠，她笑得越歡，心里只當那都是耳旁風。
但眼下她真笑不出來。
她捏緊了手里的筆桿，王元側頭，看見她細瘦的指關節(jié)變得青白。他躊躇片刻，打算站起來替她說些什么，卻聽見語文老師道：“你出去?！?/p>
趙露思面無表情的拍了拍筆記本上的粉筆灰，一言不發(fā)的出了教室。
語文老師也不想繼續(xù)耽誤課程進度，快到下課時間了，便冷冷目送她走出后門，轉身講課。
王元卻聽不進去課了。
他看了眼趙露思的本子，上面是工工整整的課堂筆記。
吳磊說的一點也不錯。
在乎確實是比不在乎難多了。
下課鈴響起來，學生們從班級里魚貫而出，走廊頓時人聲鼎沸。語文老師從班級里出來，見她沒事人一樣的站在門口又對她道：“你就在這里站著，等你班主任回來?！?/p>
“哦”趙露思道。
“對不起?！蓖踉獜陌嗉壚镩W出來對她說，他脖子紅紅的，這話說的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咱們班老師今天連著二班三班兩節(jié)課，估計得挺晚才能回到教務組，到那時候語文老師就忘了?！?/p>
“你回班里吧。”
“偽君子?！壁w露思聲音凌冽，嗤笑道。
王元沒被人這樣當場下過面子，他反問：“你說什么？”
“沒聽見？”女孩挑眉，冷冷的從玫瑰色的唇瓣里擠出幾個字：“我說偽君子，滾遠點?！?/p>
突然，趙露思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林木高中的建筑是天井式的結構，所以十個班級四面相對。她看見吳磊從一班的前門走出來，他個頭高挑，眉眼濃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見，此時他正靠在天井壇上跟幾個男生在說話。
趙露思隱約感覺到他的頭轉向她這邊。
她趕緊拽住準備憤憤離開的王元：“你剛才說什么？”
王元先是被她直白的羞辱弄得措手不及，又被她拽住摸不著頭腦。
“哪一句？”反正他理虧，王元直視著趙露思，發(fā)現(xiàn)她今天換了個發(fā)型，往日那一頭絢麗的卷發(fā)變成了利落的馬尾，這讓她完美的臉型磊落的呈現(xiàn)在她面前。他看著她清澈濕潤的眼睛，突然理解了為什么很多男生一邊嘲諷她，一邊對她趨之若鶩。
“上一句。”趙露思心不在焉
她感覺吳磊一定是看見她了，她余光甚至看見吳朝她所在的方向側了下頭。趙露思在心里淚奔，為什么每次她最狼狽的樣子都能精準的被他看見。
就像天天化妝見不到喜歡的人，哪天心血來潮素顏百分之百能偶遇。
她趕緊挪了挪身體的位置，好讓王元能擋住他的身影。
王元想了想道：“我說，你說什么？”
趙露思擺了擺手：“再上一句?！?/p>
“我說，對不起。”
趙露思迅速歪了下頭，看見吳磊轉過身回班了，心也隨之放下，然后她白了眼眼前礙事的王元：“沒事了，你回去吧。”
王元又迷迷瞪瞪的回班了，但他前腳剛走，趙露思就看見吳磊又從班里走出來，他趴在大理石的天井壇上看她，眉眼漾滿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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