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里空無一人，趙啟平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捧起激流的冷水，往臉上澆去。

烘干雙手，緩緩站直身體，他無聲地凝視鏡子中的自己。不知過了多久，才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盯著顧矜的微信界面發(fā)呆。

此刻他的心情，實在難以形容。

憋屈、無奈、心慌、焦躁、低落……

說不清究竟哪種情緒更多，他只知道自己第一次體會到無能為力是什么滋味兒。

那個帶著千百張面具，總愛在他面前撒嬌變臉，即使偶爾使壞也讓人恨不起來，只會覺得她無一處不可愛的顧矜，在微信里用談?wù)撎鞖獾目谖?，輕描淡寫的通知他——

寶貝，我們的戀情暫時不便對外公布。

好像他們的感情見不得光，廉價到與事業(yè)相比一文不值，好像顧矜絲毫不在意他的同事們會怎樣看待他，好像他見不得人。

他趙啟平一輩子光明磊落，從家世到工作，從頭腦到皮相，自認樣樣拿得出手。

談個戀愛而已，搞得像做賊，憑什么？

從來沒有人，能讓他委屈至此，狠狠折斷他的傲骨，偏又叫他只能硬生生忍著。

而這個讓他痛入骨髓卻無可奈何的……

竟然，是他喜歡的人？

女朋友事業(yè)有成，他當然高興，也應(yīng)該高興，可他不想在鏡頭的監(jiān)視下談戀愛。

更不想偷偷摸摸，像只耗子一樣，躲在陰暗的下水道，做個見不得光的男朋友！

想起過往的種種，他的包容退讓，他的耐心經(jīng)營，他的無數(shù)次自我反思，想起他從殺青宴離開，那一路的心慌與懊悔，想起他曾經(jīng)自信心滿滿，誓要徹底“綁住”顧矜。

恍如一夢，朦朧又虛幻，那么不真實。

而今，手機里的微信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把他從里到外，淋了個透心涼。

趙啟平頭暈?zāi)垦?，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涌不休，雙腿好像被釘住了，動彈不得。

手指僵硬地點開顧矜的頭像，縱使衛(wèi)生間光線昏黃暗淡，少女依然奪人心魄，容顏嬌媚如花朵，自有一股獨特的矜貴之氣。

【好，聽你的?！?/p>

從早上到下午，他終于發(fā)出去四個字。

顧矜還在微博沖浪，吃自己的瓜，手機不離手，看到趙啟平的消息幾乎是秒回。

【忙完了，累不累？感冒好了沒？】

【親愛的，我好想你呀！可惜最近咱倆得低調(diào)點，不能出去約會。嗚嗚嗚……】

這下趙啟平連背脊也僵住，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地脆弱和無助，以至于居然有些腿軟，必須牢牢撐著洗漱臺才能站穩(wěn)。

他整了整衣襟，再次抬頭望向鏡子里的自己，驀然想起前幾天，就是在這里，面對這面鏡子，他拍了一張自拍照發(fā)給顧矜。

領(lǐng)口大敞四開，某人順走了他的領(lǐng)帶。

那時候，他是什么心情來著？

應(yīng)該是很甜蜜、歡喜的，只是，怎么感覺像隔了層霧，費盡力氣也想不起來呢？

他勉強扯了扯嘴角，不知是笑給誰看。

【好，聽你的。】

發(fā)完這條重復(fù)的消息，趙啟平又木然地看了一眼鏡子，然后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屏幕變黑，手機直接關(guān)機。

他知道，或許應(yīng)該再發(fā)點什么，可是他身心俱疲，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就這樣吧，先這樣吧，讓他緩一緩。

明天，明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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