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p>
宿舍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童綰的話。
三個女孩同時轉(zhuǎn)頭看去。
門口,時夜高大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他的目光掃過滿地的照片,裂開的玩偶,最后落在貝林林那張帶著勝利微笑的臉上,眼神銳利如刀。
時夜都杵著干嘛呢?忘記今天是溫銀生日了嗎?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時夜溫銀在樓下等你們。
貝林林的表情微微一滯,隨即恢復了那種完美的微笑。她優(yōu)雅地捋了捋長發(fā),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向門口,在與時夜擦肩而過時,輕聲說了句什么。
時夜的眼神驟然變冷,但沒有回應。
貝林林離開后,宿舍里只剩下小小壓抑的抽泣聲和童綰急促的呼吸聲。時夜的目光落在縮成一團的小小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復雜情緒。
時夜起來。
他開口,聲音比平時柔和了些許,卻依然帶著命令的口吻,
時夜有些真相,需要親眼見證。
小小抬起頭,淚眼朦朧中,她看到時夜向她伸出的手。那只手修長有力,骨節(jié)分明,掌心向上,像一個不容拒絕的邀請,又像一場無法逃避的審判。
溫銀家的別墅像一個懸浮在夜色中的水晶宮。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將室內(nèi)外的界限模糊,璀璨的星空燈從挑高的穹頂垂落,在波光粼粼的無邊泳池里投下無數(shù)碎鉆般搖曳的光點。空氣里彌漫著香檳、高級香氛和烤肉的混合氣息。
童綰穿著那身厚重的小熊玩偶服,像個誤入人類宴會的笨拙異類,局促地站在靠近角落的陰影里。巨大的頭套讓她視野狹窄,呼吸不暢,汗水早已浸透了內(nèi)襯。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毛茸茸的束縛下顯得格外沉悶。她的目光穿透玩偶眼睛的網(wǎng)格,死死鎖在不遠處泳池邊的于小小身上。
小小穿著一條淺粉色的小禮服裙,那是她為了今晚特意租來的,裙擺隨著夜風輕輕晃動。她手里端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果汁,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邊緣,燈光下,她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睛紅腫,像受驚的小鹿,眼神空洞地望著泳池里晃動的光影,整個人透著一股搖搖欲墜的脆弱。童綰的心揪緊了,下午宿舍里那裂開的玩偶、散落的照片、貝林林淬毒的話語,還有小小崩潰的哭聲,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
時夜就站在離童綰不遠的地方,背對著她,身姿挺拔如松,深色西裝幾乎融入陰影。他手里端著一杯威士忌,冰塊在琥珀色的液體中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他沒有看小小,也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沉默地注視著泳池對面那個小小的、被聚光燈籠罩的白色三角鋼琴臺。
空氣里流淌著輕柔的背景音樂,突然被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打斷:
溫銀各位!
溫銀拿著話筒,笑容滿面地站在主舞臺中央,粉色襯衫的領(lǐng)口隨意敞開,渾身散發(fā)著主人的意氣風發(fā)
溫銀感謝大家賞光!今晚的重頭戲來了!
他目光轉(zhuǎn)向鋼琴臺,眼神瞬間變得柔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期待,
溫銀有請我們今晚的特別嘉賓,貝林林小姐!為我們帶來…她最拿手的《月光》!
熱烈的掌聲瞬間響起,夾雜著口哨和歡呼。
泳池對面,聚光燈“唰”地打亮!
貝林林穿著一襲純白的曳地長裙,出現(xiàn)在鋼琴旁。那裙子正是下午在“鏡廊”試過的其中一條,簡潔流暢的緞面像凝固的月光,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形。燈光下,她鎖骨下方那道疤痕被巧妙地用遮瑕掩蓋,只留下一片無瑕的瑩白。她臉上帶著空靈而完美的微笑,對著臺下微微頷首,然后姿態(tài)優(yōu)雅地在鋼琴凳上坐下。
整個別墅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貝林林抬起纖細白皙的手指,懸在黑白琴鍵上方。她微微側(cè)頭,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泳池邊臉色慘白的小小,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然后,她的指尖,輕柔而堅定地落下——
“?!?/p>
第一個清冷如水的音符,像一顆冰珠落入寂靜的湖面,瞬間漾開一圈無形的漣漪。
就在這第一個音符響起的剎那!
童綰清楚地看到,站在主舞臺上的溫銀,臉上的笑容驟然凝固!
他的瞳孔在瞬間收縮,像被強光刺到!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死死地盯著聚光燈下那個穿著白裙、坐在鋼琴前的側(cè)影,眼神像是穿透了時光的迷霧,看到了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幽靈。那眼神里有震驚,有恍惚,有瞬間涌起的巨大狂喜,隨即又被更深沉的、無法言喻的痛苦和茫然覆蓋!他握著話筒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貝林林似乎并未察覺,或者根本不在意。她纖長的手指在琴鍵上流暢地滑動,肖邦的《月光》第一樂章那帶著淡淡憂郁和朦朧美感的旋律,像月光下的薄霧,溫柔地籠罩了整個空間。每一個音符都精準而富有情感,帶著一種刻意的、打動人心的魔力。
人群陶醉在這美妙的樂聲中。
童綰的心卻沉到了谷底。她看著溫銀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又看看泳池邊小小搖搖欲墜的身影,巨大的憤怒和無力感幾乎要將她吞噬。她下意識地看向時夜。
時夜依舊背對著她,一動不動。他手里的威士忌杯不知何時已經(jīng)空了,只剩下幾塊正在融化的冰塊。他微微抬著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別墅的穹頂,望向了更深邃的夜空。
就在這樂聲流淌、眾人沉醉的時刻——
時夜動了。
他放下空杯,動作干脆利落。然后,他邁開長腿,步伐沉穩(wěn)而無聲,像一頭鎖定目標的獵豹,徑直走向主舞臺旁邊一個不起眼的控制臺。控制臺前站著負責音響燈光的技術(shù)人員,正隨著音樂輕輕晃動身體。
時夜甚至沒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他只是伸出手,目標明確地拿起了控制臺上閑置的一支無線話筒。
“啪。”
一聲輕微的開關(guān)開啟聲,在流淌的鋼琴旋律中顯得如此突兀。
緊接著——
“滋啦——!”
刺耳尖銳的電流嘯叫聲猛地撕裂了優(yōu)美的《月光》!像一把生銹的鋸子狠狠鋸過所有人的神經(jīng)!
“啊——!”人群瞬間爆發(fā)出驚呼和不滿的叫嚷!無數(shù)道驚愕、憤怒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射向控制臺!
貝林林的鋼琴聲戛然而止!她猛地抬頭,完美的笑容僵在臉上,錯愕地看向聲音來源處。
聚光燈下意識地追了過去,打在了時夜身上。
他高大的身影立在控制臺旁,一手拿著話筒,一手隨意地插在西褲口袋里。刺眼的白光勾勒出他冷硬而清晰的側(cè)臉輪廓,深邃的眼眸在強光下銳利如鷹隼。他無視了臺下所有的騷動和臺上貝林林驚愕的目光,甚至沒有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的溫銀一眼。
他只是將話筒舉到唇邊,低沉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喧囂的冰冷力量的聲音,透過音響清晰地響徹整個別墅:
時夜抱歉,打擾各位雅興。
他的語調(diào)毫無歉意,反而像在宣讀一份冰冷的判決書
時夜借溫少生日派對的光,插播一條…醫(yī)療快訊。
“醫(yī)療快訊?”
“搞什么鬼?”
“時夜瘋了嗎?”
臺下瞬間炸開了鍋!議論聲、質(zhì)疑聲此起彼伏!
溫銀的臉色由青轉(zhuǎn)黑,額角青筋暴起,他猛地向前一步,厲聲喝道:
溫銀時夜!你他媽搞什么?!給我放下話筒!
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
時夜置若罔聞。他甚至沒有給溫銀繼續(xù)說下去的機會。
他的另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伸了出來,對著控制臺的技術(shù)人員做了一個極其簡潔的手勢。
下一秒——
“唰!”
主舞臺后方,那塊原本播放著派對主題星空背景的巨大LED屏幕,畫面瞬間切換!
所有的喧囂,在畫面亮起的瞬間,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扼住喉嚨,戛然而止!
死寂。
絕對的死寂降臨。
屏幕上,是極其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實時畫面。
慘白冰冷的燈光。無菌病房特有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安靜。各種精密復雜的醫(yī)療儀器閃爍著幽綠或紅色的指示燈,發(fā)出單調(diào)規(guī)律的“嘀…嘀…”聲。
畫面中央,是一張窄窄的病床。
一個穿著寬大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少女,靜靜地躺在上面。她的面容蒼白消瘦,幾乎和枕頭融為一體,眼窩深陷,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緊閉的雙眼,脆弱得像個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偶。她的頭發(fā)被剃掉了一些,纏著白色的紗布,臉上扣著氧氣面罩,胸口隨著呼吸機有節(jié)奏地微弱起伏。
鏡頭拉近,聚焦在她敞開的病號服領(lǐng)口處。
那里,一道清晰的、細長的、像蜈蚣一樣蜿蜒的疤痕,赫然盤踞在她同樣蒼白的鎖骨下方!
“轟——!”
童綰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是照片上的女孩!是溫銀的初戀!她真的還活著!
人群徹底呆滯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難以置信地看著屏幕上那個毫無生氣的女孩。
溫銀如遭雷擊!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恐懼而放大到極限!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踉蹌著后退了一步,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貝林林坐在鋼琴凳上,臉上的血色也瞬間消失!她猛地站起身,打翻了琴凳,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她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的疤痕,又下意識地摸向自己鎖骨下方被遮瑕掩蓋的位置,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驚駭和一種世界觀被顛覆的茫然:
貝林林不可能…這不可能…醫(yī)生明明說…她的腦電波早就…早就平了…
她的聲音細若蚊吶,帶著哭腔,充滿了恐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p>
刺耳急促的警報聲猛地從屏幕里炸響!蓋過了病房里原本單調(diào)的儀器聲!
所有人的心臟都跟著這警報聲狠狠一抽!
鏡頭猛地拉向病床床尾!
一臺連接著女孩身體的心電監(jiān)護儀屏幕上,原本平緩規(guī)律的綠色波形線,此刻正像瘋了一樣瘋狂地上下竄動!峰值瞬間飆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正是它發(fā)出的!紅色的警報燈瘋狂閃爍,映紅了整個屏幕!
溫銀不——?。?!
一聲凄厲絕望、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嘶吼猛地從主舞臺炸響!
溫銀像一頭徹底失控的瘋獸,雙眼赤紅,布滿血絲!他手中的水晶香檳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
“啪嚓——!”
晶瑩的碎片和金色的酒液四濺飛射!
溫銀關(guān)掉??!
溫銀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徹底扭曲變形,他像瘋了一樣撲向控制臺,歇斯底里地咆哮
溫銀誰準你們拍她的??!關(guān)掉!給我關(guān)掉?。。?/p>
他揮舞著手臂,試圖搶奪技術(shù)人員面前的設(shè)備,狀若癲狂。
現(xiàn)場一片混亂!尖叫聲四起!人群像炸了鍋的螞蟻,驚恐地后退!
貝林林癱坐在鋼琴旁的地上,臉色慘白如鬼,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嘴里無意識地喃喃著
貝林林怎么會…怎么會波動…明明…
混亂中,童綰的目光越過騷動的人群,看到了泳池邊——于小小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雕像,呆呆地站在那里,仰著頭,死死地看著大屏幕上那個瘋狂跳動的心電圖,和那個躺在病床上、與她有著相同面容的女孩。淚水像決堤的洪水,無聲地洶涌而出,沖刷著她蒼白的面頰。她的身體晃了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就在這時,時夜那把穿透一切喧囂的冰冷聲音,再次通過話筒,清晰地響徹在混亂的別墅上空。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狀若癲狂的溫銀,掃過癱軟在地的貝林林,最后落在大屏幕上那瘋狂波動的心電圖,和病床上安靜沉睡的少女身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振聾發(fā)聵的力量,像冰冷的鐵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時夜看到了嗎?植物人...也有心跳。
他微微停頓,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落在那個沉睡的靈魂深處,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時夜她也有權(quán)選擇。
時夜是被永遠銘記于心
他的聲音陡然加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鋒芒,目光如利劍般刺向溫銀和貝林林,
時夜還是被…活生生地…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