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臺,蘭陵金氏的權(quán)力中心,此刻卻籠罩在一片詭異的死寂與暗流洶涌的壓抑之中。往日金碧輝煌的亭臺樓閣,在鉛灰色的天幕下,竟透出幾分陰森。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焚香氣息,以及……一絲若有似無、令人心悸的腥甜。
蕭徹手持藍曦臣親筆的拜帖,在兩名面色凝重、眼神警惕的金氏高階弟子“護送”下,踏入這風(fēng)暴的核心。他一身墨色利落勁裝,外罩同色斗篷,烏木藥箱穩(wěn)穩(wěn)提在手中,步伐沉穩(wěn),目不斜視。那張清雋而蒼白的臉上毫無波瀾,唯有一雙琉璃般的眸子,深邃銳利,不動聲色地將沿途景象盡收眼底。
守衛(wèi)森嚴(yán),暗處窺探的目光如芒在背??諝庵袕浡木o張與猜忌,幾乎凝成實質(zhì)。
引路的弟子將他帶到一處偏僻的院落——正是客卿長老金啟暴斃之地。院外已圍了不少金氏族人,竊竊私語,目光復(fù)雜地打量著這位來自姑蘇的“客卿神醫(yī)”。金闡長老早已等候在院門口,這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面容悲戚,眼神卻依舊剛毅,只是眉宇間籠罩著深深的疲憊與憂慮。看到蕭徹,他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光芒,有期盼,更有深重的疑慮。
“蕭先生?!苯痍U拱手,聲音沙啞,“勞煩了?!?/p>
蕭徹微微頷首:“金長老節(jié)哀。蕭某奉澤蕪君之命前來,必當(dāng)竭盡全力,查明真相?!?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凝力量。
他隨金闡步入院落。一股混合著血腥、藥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敗氣息撲面而來,令人作嘔。院中已被清理過,但地面石縫間殘留的暗褐色痕跡,無聲訴說著昨夜的慘烈。正房的門敞開著,里面光線昏暗。
蕭徹在門口略一停頓,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特制的面罩戴上,又拿出一個玉瓶,倒出些許無色粉末,極其仔細地涂抹在雙手裸露的皮膚上,動作一絲不茍,帶著醫(yī)者特有的嚴(yán)謹(jǐn)。做完這一切,他才邁步踏入房中。
房內(nèi)陳設(shè)華貴,此刻卻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瓷器碎裂,顯然經(jīng)歷過劇烈的掙扎。而最觸目驚心的,是房間中央地面鋪設(shè)的昂貴地毯上,那扭曲僵硬的尸體。
金啟的尸體保持著死前極度痛苦的姿態(tài),雙目圓睜,瞳孔擴散,充滿驚駭與不甘。七竅流出的黑血早已凝固,在蒼白扭曲的臉上畫出猙獰的圖案。更詭異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蛛網(wǎng)般蔓延的、仿佛活物般蠕動的暗紫色紋路!那紋路散發(fā)著微弱的不祥幽光,透著一股陰冷邪異的氣息,正是南疆奇毒“蝕心腐骨瘴”的典型特征!
而在尸體僵直的手指旁,赫然掉落著一塊巴掌大小、邊緣焦黑殘破的深藍色錦緞碎片!那錦緞的質(zhì)地、顏色,乃至上面模糊不清、卻依稀可辨的卷云紋路……分明是姑蘇藍氏高階弟子服飾的衣料!
現(xiàn)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塊刺眼的“證據(jù)”上,又偷偷瞄向蕭徹。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金闡長老臉色鐵青,嘴唇翕動,卻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看向蕭徹的目光充滿了質(zhì)問與痛苦。
蕭徹的目光在那塊“藍氏衣料”上停留了一瞬,眼底寒光乍現(xiàn),如同冰湖碎裂!他認(rèn)得出,那確實是藍氏的料子,甚至上面的卷云紋路也模仿得惟妙惟肖。但,太刻意了!刻意得愚蠢!這栽贓的手段,與枯藤洞滅口如出一轍,狠辣、直接,卻透著幕后之人急于攪渾水、轉(zhuǎn)移視線的急躁。
他沒有立刻辯解,甚至沒有去看金闡那痛苦質(zhì)問的眼神。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金啟的尸體上。他緩步上前,在尸體旁蹲下,無視那令人作嘔的氣味和恐怖的死狀。他打開藥箱,取出一副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冰蠶絲手套戴上,動作沉穩(wěn)。
指尖探出,并未直接觸碰尸體,而是懸停在金啟青紫扭曲的面容上方寸許之地。一股極其微弱、常人根本無法感知的靈力波動從他指尖逸散而出,如同無形的觸須,極其謹(jǐn)慎地探查著尸體殘留的氣息和那詭異毒紋的脈絡(luò)。
他的動作精準(zhǔn)、流暢,帶著一種近乎藝術(shù)的韻律感,與這血腥恐怖的場景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鎮(zhèn)住了場中所有躁動不安的氣息。金闡和幾位在場的長老屏息凝神,連院外圍觀的金氏族人也下意識地安靜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蕭徹的眉頭漸漸蹙緊。這“蝕心腐骨瘴”的毒性確實霸道詭異,侵蝕心脈,腐壞骨血,死狀痛苦。但……這毒紋的蔓延軌跡,似乎有些微妙的滯澀感?仿佛被某種外力強行引導(dǎo)過?而且,尸體殘留的靈力波動極其微弱混亂,似乎死前經(jīng)歷過劇烈的靈力對抗,卻又被這奇毒瞬間壓制……
就在他凝神探查那毒紋深處最細微的能量流轉(zhuǎn)時,異變陡生!
一聲尖銳刺耳的破空厲嘯,毫無征兆地從房梁陰暗處暴射而出!一道細如牛毛、閃爍著幽綠寒芒的毒針,速度快如閃電,裹挾著腥甜刺鼻的氣息,直取蕭徹毫無防備的后心要害!
“小心!”金闡長老目眥欲裂,失聲驚呼!
快!太快了!這偷襲時機歹毒至極,正是蕭徹探查最專注、防備最松懈的瞬間!院中眾人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
然而,就在那幽綠毒針即將觸及蕭徹墨色斗篷的剎那——
蕭徹的身體如同背后長眼,以一種違背常理的、近乎瞬移般的速度,向左側(cè)極其詭異地滑開半尺!毒針擦著他的斗篷邊緣射入地面,發(fā)出“嗤”的一聲輕響,堅硬的地磚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小坑,冒出縷縷青煙!
與此同時,蕭徹蹲伏在地的身影甚至沒有完全站起!他右手依舊保持著探查尸體的姿勢,左手卻快如鬼魅般在腰間革帶上一抹!一道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銀芒脫手而出,帶著尖銳的破風(fēng)聲,以更快的速度,精準(zhǔn)無比地射向房梁毒針射出的陰影角落!
“呃啊——!”
一聲短促凄厲的慘叫從房梁上傳來!緊接著,一道黑影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裹挾著腥風(fēng)血雨,轟然砸落在地!那是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的刺客,胸口心臟位置,赫然插著一枚尾部仍在微微顫動的、細若毫芒的銀色小針!
刺客落地后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詭異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xiàn)出與金啟身上相似的、蠕動的暗紫色毒紋,只是顏色更深,蔓延更快!短短幾息,整個人便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迅速干癟下去,散發(fā)出濃烈的腐敗氣息!
“是‘蝕心腐骨瘴’!他……他體內(nèi)也種了毒蠱!這是滅口!”一位見多識廣的金氏長老駭然失聲。
院內(nèi)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電光火石間的驚變和蕭徹那神乎其技的反應(yīng)與手段震懾住了!金闡長老更是驚魂未定,看向蕭徹的目光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蕭徹緩緩站起身,摘下手套,看都沒看地上那迅速腐敗的刺客尸體。他的目光依舊沉靜,只是那琉璃般的眸子里,此刻翻涌著冰冷的殺意與洞悉一切的銳利寒芒。他轉(zhuǎn)向金闡,聲音如同淬了冰:
“金長老,看到了?這才是真正的滅口?!?他指了指地上迅速腐敗的刺客尸體,又指向金啟尸體旁那塊刺眼的“藍氏衣料”,“至于這個……不過是引我前來的餌,和栽贓藍氏的拙劣道具。真正的兇手,就在這金麟臺內(nèi),而且,他急了?!?/p>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心上!刺客體內(nèi)的同源毒蠱、滅口的時機、栽贓的破綻……一切線索瞬間串聯(lián)起來!
然而,就在眾人心神劇震之際,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尖銳刻薄的聲音帶著煽動性的高呼響起:
“姑蘇藍氏的人殺了金啟長老!現(xiàn)在還想殺人滅口嗎?!金闡長老!你還要包庇這個兇手到幾時?!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金麟臺淪為姑蘇的附庸?!”
“交出蕭徹!嚴(yán)懲藍氏!為金啟長老報仇!”
“對!交出蕭徹!嚴(yán)懲藍氏!”
呼喊聲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顯然早有預(yù)謀!一群身著金氏旁支服飾、眼神狂熱或貪婪的人,在幾個領(lǐng)頭者的煽動下,竟手持兵刃,氣勢洶洶地沖破守衛(wèi)的阻攔,朝著小院涌來!為首一人,正是金氏旁支中頗有勢力、對宗主之位覬覦已久的金光善庶子——金子勛!他臉上帶著悲憤與狂熱的扭曲神情,手中長劍直指院中的蕭徹!
“金闡!你老糊涂了!被姑蘇的人蠱惑了嗎?證據(jù)確鑿,你還想袒護這個兇手?!給我拿下他!”金子勛厲聲喝道,眼中閃爍著陰謀即將得逞的瘋狂光芒。
形勢瞬間急轉(zhuǎn)直下!栽贓、刺殺、煽動內(nèi)亂!幕后黑手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毒計,終于圖窮匕見!金闡長老被族人圍住質(zhì)問,臉色鐵青,一時竟難以彈壓。涌來的金氏族人越來越多,刀劍出鞘的寒光刺痛人眼,狂熱的呼喊聲浪幾乎要將小院淹沒!
蕭徹獨自站在院中,面對洶涌而來的人潮和閃爍著寒光的刀劍,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他墨色的斗篷在狂亂的氣流中獵獵作響,烏木藥箱靜靜放在腳邊。那張清雋的臉上,依舊沒有半分慌亂,唯有一雙琉璃般的眸子,寒光凜冽,如同萬載玄冰!
他緩緩抬起右手,指間不知何時已捻住了三枚細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寒芒的銀針。針尖對準(zhǔn)了沖在最前、面目猙獰的金子勛!
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冰風(fēng)暴,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fā)!那冰冷刺骨的氣息,瞬間壓過了院中狂熱的喧囂!沖在最前面的幾個金氏子弟被這恐怖的殺意一激,如同被冰水澆頭,腳步不由自主地一滯,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誰敢上前一步,”蕭徹的聲音不高,卻如同九幽寒風(fēng)刮過每個人的耳膜,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森然,“我不介意讓金麟臺……再多幾具身中南疆奇毒的尸體?!?/p>
冰冷的威脅,帶著絕對的自信與掌控力!現(xiàn)場死寂了一瞬!金子勛臉上的瘋狂也凝固了,他感受著那針尖鎖定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死亡氣息,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金麟血雨,一觸即發(fā)!蕭徹孤身立于風(fēng)暴中心,以身為盾,以毒為刃,悍然守護著他身后的藍氏清名,以及……遠在云深不知處的那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