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方才還蹣跚踉蹌的腳步,此刻竟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碎石被踩得“咯吱”作響。他抱著懷中輕飄飄的小小身軀,不顧一切地朝著來路狂奔,滿身酒氣早被急促的喘息吹散,只留下一路慌亂的足音,重重敲打著滾燙的地面,在死寂的曠野里格外刺耳。
旁白已經(jīng)十年了,他從未跑的這么快過,也從未像今日這般急切過。額頭上的汗珠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漲紅的臉頰砸進衣領(lǐng),瞬間濡濕了大片衣襟,可他連抬手擦一把的功夫都不肯耽擱,腳下的步子絲毫不敢放慢,懷里的小小身軀輕得像團棉絮,卻重得讓他心口發(fā)顫,連呼吸都帶著疼。
旁白半個時辰后,藥華居的木門被他“砰”地撞開。須發(fā)皆白的老大夫來不及細問,見他懷里的孩子氣息奄奄,立刻凝神診脈——指尖在女孩細弱的腕間細細探了又探,許久才緩緩收回手,望著他重重嘆了口氣:
藥華馨耑啊,語若這孩子……肋骨斷了三根,內(nèi)里損傷更是厲害,眼下又燒得滾燙,那熱度燙得嚇人。她自小就虧著身子骨,底子本就弱,如今這般境況,實在是兇險到了極致,依老夫看,怕是……熬不過今夜了。
旁白老大夫說著,枯瘦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叩了叩,眉頭擰成個疙瘩,滿臉的憂慮壓得人喘不過氣。
旁白馨耑只聽那“熬不過今夜”幾字,腦中“嗡”的一聲炸開,仿佛有無數(shù)驚雷在顱腔里轟然炸響,震得他眼前陣陣發(fā)黑,耳邊只剩下嗡嗡的轟鳴。連老大夫后續(xù)的話語都變得模糊不清。他腿一軟,“咚”地跪倒在地,膝蓋重重撞在冰涼的青磚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鈍響,震得地面似乎都顫了顫,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只能眼睜睜望著床榻上氣息微弱的女兒,喉嚨里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旁白他猛地抬頭,雙手死死攥住藥老的衣袖,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嵌進布料里,
馨耑藥老!求您……求您救救若兒!求您了!
旁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被狂風(fēng)撕扯的破布,滿是慌亂與無助。
旁白他的眼神徹底渙散了,像蒙了層化不開的濃霧,絕望像潮水般將他淹沒,整個人仿佛瞬間墜入不見底的黑暗深淵。這些年,他何曾盡過半分父親的職責(zé)?日夜抱著酒壺,醉了醒,醒了醉,眼里哪有過若兒的影子?此刻,鋪天蓋地的懊悔與自責(zé)像千萬根淬了冰的銀針,密密麻麻扎進心口,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會這樣,他說什么也該陪著若兒,斷不會讓她獨自承受這般劫難。
旁白藥華長嘆了口氣,彎腰將地上失魂落魄的男子扶起,掌心的力道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沉郁:
藥華早知今日,又何必當(dāng)初。
旁白他望著馨耑渙散的眼神,聲音里裹著惋惜:
藥華語若這孩子,素來聽話懂事,性子又乖巧孝順。今年滿了十歲,按咱們紫玥國的祖制,該去珍寶樓行那初成之禧——這般要緊的日子,你竟也不陪著。
旁白他頓了頓,目光下沉,落在床榻上女孩蒼白的小臉上,
藥華依老夫看,許是她在那邊得了什么好東西,招了旁人的眼,才惹來這殺身之禍啊。
旁白在紫玥國,無論家世貧富,凡家中孩子年滿十歲,都要去珍寶樓走一趟。那里的八百八十八道通天石階,一級級鋪向云端,是每個孩子必經(jīng)的考驗——需獨自攀完所有臺階,才算走過這道成長的關(guān)隘。待從階上下來,便能得到一份獨屬的恩賜:男孩喚作“今順之禧”,女孩便是“初成之禧”。
旁白這儀式素來定在每年七月,但凡家里有適齡的孩子,父母無不是提前幾日便備妥一切,親自護送前往,一路上噓寒問暖,看得比什么都重。像馨耑這樣,任女兒獨自前去,實在是少見得很。
旁白馨耑聽著藥老的話,臉上的悔恨像漲潮的海水般漫得更深,幾乎要從眼角溢出來,連帶著整個身子都控制不住地發(fā)抖,指尖冰涼得像攥著塊寒冰。心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反復(fù)碾過,碎成一片模糊的鈍痛,連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沉。
旁白他不能讓若兒就這么沒了,絕不能……這念頭如同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攥住他即將潰散的意識,在無邊的絕望里撐起一絲微弱的執(zhí)念。
馨耑我去求御玄大師!
旁白他猛地咬牙,齒間擠出這幾個字,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剛抬腳要沖出去,床榻方向卻忽然傳來一聲干啞的細響——那聲音輕得像被風(fēng)沙磨過的絲線,瞬間拽住了他的腳步。
小馨語若水……我想喝水……
旁白這稚嫩又虛弱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窗外的熱浪吞沒,卻讓發(fā)聲的馨語若自己都驚了一下——她能感覺到喉嚨里火燒火燎的疼。
旁白從被那個叫馨耑的男人從雜草叢生的灌木叢抱進這醫(yī)館,已過了將近一個時辰。這段時間里,混沌的意識漸漸清明,她終于認清了現(xiàn)實,被稱之為醫(yī)學(xué)天才的她竟來也趕上了傳說中被稱之為穿越的潮流,甚至,她還擁有原主所有記憶。
旁白這具身體的原主,其實也是個命苦的孩子。從降生到如今,連親娘是誰都不知道,只跟著那個整日渾渾噩噩的酒鬼老爹,生活在紫玥國皇城郊外溪水旁的貧民居溪柳村。日子過得十分貧苦,一間破茅屋,一張舊木床,便是全部家當(dāng)。她每日里唯一的事,便是變著法兒找些能吃的東西——挖野菜、摸魚蝦、采野果,做了給老爹果腹,又苦口婆心地勸他少喝酒、多吃飯。這般周而復(fù)始的日子,她從未有過半分懈怠或抱怨,縱是遇上再多難處、受了再大委屈,也只是默默咬著牙扛著,直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