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剛認識小熙兒那會兒,我七歲,小熙兒六歲,他從外頭轉(zhuǎn)來了我們班,轉(zhuǎn)來了這個小村莊。
小熙兒不同于?村里的其他孩子,整天上躥下跳沒個正型,他很安靜,皮膚很白,一瞧就是在城里精細養(yǎng)出來的孩子。
小熙兒不愛說話,村里的孩子也都有些排外,因此小熙兒在一開始根本沒有朋友,我是第一個與他搭話的人。
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我想接近他,因為他長得好看。
小熙兒是個很慢熱又內(nèi)向的小孩,說話也慢吞吞的,還喜歡發(fā)呆,?我就愛看他發(fā)呆,支著個小腦袋,靜靜望著窗外搖晃的枝丫,那兩只眼睛很是專情,一望便涵蓋了一整個夏天。
后來聽爸說,他是和媽媽一起搬到村子里來的,就母子兩人,而搬來的初衷是什么,沒有人知道,那時村子里總有些多事的女人愛議論,說她是專門帶著孩子來吊男人的。
我小時候不懂,后來長大些了,便覺得這些話可笑,我不止一次見過小熙兒的媽媽,那是一個很知性的女人,溫婉又漂亮?,我實在不知道村子里那些婦人為什么總愛給她強加些莫須有的罪名。
再后來,我和小熙兒關(guān)系親密許多后,小喜兒才告訴我,他說他媽媽?是帶著他來找爸爸的,他爸爸叫江濤,在他五歲時離了家,說回老家看看娘,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小熙兒的媽媽尋夫不得,便帶著孩子找了過來,可村子里壓根沒有這號人,母子兩在本村等了十年,也沒等到人。
我托人去打聽,才曉得那人是隔壁村的,十一年前回家探母,失足落進了河里,死了。
這是真相,卻又實在讓人感到遺憾,我猶豫了好久,最終也沒告訴小熙兒這件事,怕母子兩承受不了這等打擊。
隨著我和小熙兒相處的時間變多,我發(fā)覺我對小熙兒的感情變了質(zhì),說不清是在什么時候,在那個夏夜里,開始經(jīng)常夢到他,醒來時汗?jié)n滿身,下端一片黏膩。
我清楚的記得,我是在中考完后跟小熙兒表的白,當時我很緊張,手心濡濕一片,說出一大段不連貫的告白之詞,我等了很久,小熙兒才回了我一句:“我答應你?!?/p>
我激動的不能自已,也不管兩個男子戀愛是否有違常理,直接將小熙兒拉到了土墻后,按著他一頓親,從此以后,這便是我的小熙兒了。
我是個無心學習的,當時教育觀還沒這么普及,山里的孩子大多認為學習沒什么用處,中考后我便沒再讀,但小熙兒不一樣,他學習很刻苦,最后上縣里的重點高中。
縣里離村里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徒步去得要三個小時才能到,我怕很久不能見到小熙兒,便籌謀這買輛自行車。
在當時自行車算是種奢侈品,我在爸面前念叨了一個月,他也沒給我買,無奈,我只能另想辦法。
后來聽說隔壁村來了個挖煤的老板,正在招人,工資頗高,我攢錢心切,便托了表哥的關(guān)系,去了。
還記得當時煤老板抽著大煙,笑瞇瞇的打量我一會兒,隨后便說了一句:“你這是童g哩,工錢只能收一半。”
我哪顧得上考慮這些,沒等他說完,就連連點頭,說沒事的沒事的,有錢就行。
第二天便跟著一眾工人下了井,礦洞里漆黑,不見天日,個個都拼了命的干活,為掙那一點辛苦錢。
我勞心勞力干了一個月,誰知月底那天進礦,礦洞突然就發(fā)生了意外,一下塌了下來,我和幾個工人剛好被卡在死角處,沒傷太重,幸免于難,最后被救了出來,送進了醫(yī)院。
那天一向乖巧的小熙兒著急的翹了課,從學校趕來看我,我腦袋上纏著繃帶,心里卻高興的不行,只覺得我的小熙兒是全天下最好的寶貝。
爸大抵給我這一趟整怕了,我出院回家那天,看見院里多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后來我每天都騎著它,到縣里去看小熙兒,他們學校管得嚴,我就偷偷從矮小的狗洞里,把我媽親手做的白面饅頭遞給他,他總是一只手拿著饅頭吃,另一只手,則悄悄往洞里伸出來,和我緊緊相握。
村子里不知什么時候起了些閑言碎語,說的基本都是關(guān)于我和小熙兒的,那些半大的孩子,心腸惡毒的很,罵小熙兒和他媽媽一樣,是愛勾人的biao子。
我有時氣不過,他們怎么可以這樣說我的小熙兒,很想把他們狠狠打一頓,可小熙兒卻時常在人后勸我,叫我不要沖動,千萬不要和人打架。
媽也發(fā)現(xiàn)了些端倪,悄悄問我是真的嗎,當時我沉默了,她狠皺起了眉,抽出竹條想打我,被爸給攔住了。
她連著氣了好些天,勒令我不能出門,更不能再往外送東西。
小熙兒十七歲那年上了高三,江母不知為何突然病倒了,許是積勞成疾,這一病,便沒再好過,到小熙兒高考那天,死在了家中,是被鄰居發(fā)現(xiàn)的。
那天我偷偷從家里溜了出去,怕小熙兒傷心,影響考試發(fā)揮,沒敢跟他講。
我往地上鋪了一張涼席,把江母放了上去,獨自收了一夜,隔天下午,考完試的小熙兒匆匆從學校趕了回來,他渾身仿佛被水洗過一般,眼眶通紅。
我難以想象我的小熙兒那時有多么難受,我只覺得我心如刀絞,我心愛的小熙兒啊,為什么要讓他承受這種痛苦呢。
我沒有說話,小熙兒在母親旁邊跪坐到了傍晚,才慢慢站起身,道:“蔣霄,你能幫我一起,把我媽媽抬上山嗎?!?/p>
我應可以,我們一起把江母用席子卷了起來,扛在肩上,誰也沒說話,慢慢往山上爬去,灰沉的天飄起了洗雨,盛夏也冒出一股浸骨的寒涼來。
我拿著鐵鍬在地上挖了個坑,正要和小熙兒把江母放進去,卻見一大碗雞血撲面而來,我及時護著小熙兒躲開,那泛黃的涼席上卻沾上了大量雞血。
雨水肆意沖刷著深山,我追著那幾個潑雞血的同村青年,一路沖進了雨幕里,天色漸暗,我和他們幾個扭打在地上,我的拳頭猛烈的揮舞,把他們的腦袋揍的陷進了泥地里,直到鮮血洇紅了周圍的一片土,那幾人都失去意識,我才緩緩停手。
我跪坐在地上,雙目赤紅,一種瘋狂的想法在心里蔓延,直到小熙兒的聲音傳來,才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他說:“別打了,沒用的,走吧。”
我的大腦一片混沌,只卻迫切地想要握住小熙兒的手,我察覺到此時我和小熙兒之間多了什么不可逾越的東西,我心里一頓恐慌,小熙兒卻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后來幾天我和小熙兒都沒再見面,小熙兒家的大門一直緊閉著,任我怎么敲,都沒有回應。
那年我十八歲,父親建議我去參軍,這是我目前對我來說最好的出路,可當時我的腦海里滿是我的小熙兒,我的小熙兒不愿理我了,我害怕他不要我了。
我照舊每天去敲小熙兒的家門,每天抱著失望而歸,誰想那日小熙兒卻主動為我打開了門,他說:“蔣霄,去參軍吧,伯父跟我談過了,那是你目前最好的出路,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你安心進部隊吧,我只是有點迷茫,但沒有不要你,以后你在部隊里,我們就電話聯(lián)系,好嗎?”
聽到小熙兒的話,我一時愣住了,隨后才緊緊抱住了他,說:“小熙兒,我最愛的小熙兒,謝謝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