莓玖玖想起來一年冬天

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冬天，遙遠到莓玖玖已經記不起當時的情景了。

但總之當時莓玖玖還沒有逃出那些灰房子，沒有開始旅行，那段時間，她還在研究電筒。

有天特別冷，好像還是什么節(jié)日，總之研究所的人都放假。

有一個人閑的沒事就來找她，男的女的，高矮胖瘦，老或者年輕，她全都不記得了，她就記得那個人進來給了她一根棒棒糖。

草莓味的。

當時科研院就有創(chuàng)造生命的項目，那個人就是那個項目的。

“知道嗎小屁孩?別想著創(chuàng)造生命，都是自不量力的一群混蛋，誰知道會整出來什么東西?！?/p>

他蹲下來看著莓玖玖，眼神很認真。

“喔，為什么呢”

因為棒棒糖，莓玖玖還是樂意陪他聊一會的。

那時候莓玖玖和現(xiàn)在區(qū)別很大，一身反骨，就喜歡惡作劇。

他又問：“你覺得人類是怎么出現(xiàn)的，進化論嗎?這種唬平民百姓的理論你信了?”

“哦，當然，人也不是一開始就是人，好吧，進化論不全錯，但是在最開始，和某個環(huán)節(jié)，總是有■動了手”

“然后呢，現(xiàn)在人又想到創(chuàng)造生命了?恕我直言，實在可笑?！?/p>

他說了一大堆，說著還想點煙，看了一眼莓玖玖，又掐了。

“那人創(chuàng)造生命，不就成了神嗎?有什么不行的。”莓玖玖眨著眼睛看他。

“成神?”那人嗤笑了一聲：“人不可能成神，人天性卑劣，自私，你不就是因為那些人想利用你才被帶過來做研究?”他指了指莓玖玖。

“人創(chuàng)造出的生命，只會比人更卑劣，暴怒，或者失控，脆弱，但那算做失敗品。要是成功了，創(chuàng)造出了比人強的，人就會被取代?！?/p>

莓玖玖終于來了興趣，她把棒棒糖從嘴里拿出來：“那要是和人一樣呢?”

“哦，兩邊打起來，然后世界末日?！?/p>

莓玖玖窮追不舍的繼續(xù)問：“沒有好的情況嗎?”

“有，需要賭，你創(chuàng)造一個自己。”

他忽然表情很凝重，然后盯著窗戶上凍的冰，那雙眼睛也閃著冰棱映出的陽光

“我說了，人是自私的，但如果你創(chuàng)造了一個自己，你們就是一體，你們會為了對方努力，你們會愛對方，因為這是你自己，所以你們甚至愿意為了對方去死?！?/p>

“不過這是賭贏了，第二種就是賭輸了，你會被豪不留情的殺了，然后被取代?！?/p>

莓玖玖印象里，那個人說到這里忽然就對她露出一個笑。

“我就賭，賭贏了我再給你根草莓棒棒糖，賭輸了我讓他給你藍莓的?！?/p>

一個月后，莓玖玖收到了第二根棒棒糖，

藍莓味的。

————

莓玖玖回過神來，天氣冷的和那個冬天一樣。

她像是情緒遲緩了一拍，忽然哭起來。

她哭的很讓人心疼，鼻尖和眼角通紅，還緊緊的咬著嘴唇，發(fā)出一抽一抽的吸氣聲。

阿貝多對不起……

阿貝多收了劍，遲疑了兩秒走到他的身邊，用手指撫開莓玖玖咬著的嘴唇。

他讓莓玖玖咬自己的手指，他想替她疼。

莓玖玖有好多話想說，甚至想埋怨他，可是她心里又知道這些話同樣不能說出口。

因為她也在阿貝多脖子和手腕上看到了繩子勒緊勒出的紅痕。

莓玖玖如果留下他，你會被取代，對嗎?

阿貝多嗯。

他應了一聲。

阿貝多是不是……你覺得……能壓制感情的他，比我更合適留在你身邊。

少年眸色一沉，忽然用手摸向自己脖子上金黃色的星星。

是不是……連她也覺得，自己是殘次品。

莓玖玖不說話，只是把頭搖的像撥浪鼓。

莓玖玖為什么……不能共存呢……?

阿貝多或許……如果他沒有選擇以我的身份活著，也是可以的。

阿貝多這樣回答著

但這是對孩子的安慰，他知道這是不行的。

他的情感告訴他，他想讓海洋里只留下一只鯨魚。

【他】也是。

所以不會再有別的選擇了，這是被愛框選出的自私，這是生物本能的獨占欲……

……

莓玖玖吸著鼻子，剛剛哭的太狠，一時間緩不過來，阿貝多抱著她，把她的腦袋按在懷里來為她擋風。

莓玖玖閉上眼，在不算溫暖的懷抱和眼前的黑暗里，又出現(xiàn)了那個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龐，她想起，她們曾擁抱。

那她賭贏了嗎?

莓玖玖不敢確定，也不知道失去記憶前的自己為什么會做出這樣一件危險瘋狂的舉動

莓玖玖唔?

莓玖玖埋著腦袋，就感覺手里面有什么溫熱的東西被塞進來。

晶石暖手寶，誰用誰說好。

阿貝多這種晶石，曾經在坎瑞亞的遺跡中發(fā)現(xiàn)過，實際上他也并不算是晶石，而是一種精妙的煉金產物。

聽到阿貝多的解答，莓玖玖才想起來自己來雪山，好像就是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

阿貝多為創(chuàng)造的生命賦予情感，用這種晶石是最妥當的方法。

阿貝多但在大約三百年以前，在我被創(chuàng)造出來前，就全都莫名消失了。

阿貝多我的師傅，萊茵多特只能開辟另一條路，但是也因此出現(xiàn)了無數失敗品，比如，失控的巨龍“杜林”。

莓玖玖聽過魔龍杜林的故事，還是之前溫迪彈唱的故事。

但是她現(xiàn)在注意到的不是這個。

莓玖玖那……剛剛那個白堊老師……也是失敗品嗎。

莓玖玖抬起頭。

阿貝多他是，但我也不是成功的。

或者，剛剛的失敗品尚且因為愛壓抑了自己的失控，或許他比失敗品還要差勁。

少年的眼神依然很淡，除了能看到對女孩的戀慕以外，看不到什么別的，就像是天生情感缺失的人一樣。

莓玖玖看向他眼里的湖，里面是沒有底的。

似乎空洞，悲傷，似乎又裝滿了什么。

莓玖玖是因為這顆星星嗎?

沒等到回答，莓玖玖就接著往下說。

莓玖玖人并不完美，也不需要做到完美，如果完美了，就不再是人了，對于造人來說，是不是也算一種失敗呀?

莓玖玖所以我覺得……

莓玖玖有星星是現(xiàn)在白堊老師的特點，沒星星也是那個白堊老師的特點。對，不是瑕疵，是特點。

阿貝多特點嗎……

阿貝多沒有再說什么，他們在莓玖玖下山前，都沒有再聊起這個話題。

……

直到阿貝多把莓玖玖送下山，把畫和一本煉金術有關的書交到了莓玖玖手里，這時才忽然又問起：

阿貝多阿玖，你會討厭我的行為嗎，不論程度。

他本來想等待莓玖玖做出肯定回答，然后告訴她——

“如果我有一天失控，請不留情的殺了我?！?/p>

莓玖玖不會哦

但是她答的很干脆，否定回答。就好像大哭一場之后，情緒被淚水銷蝕殆盡，不剩任何一點零星。

所以阿貝多的那句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最后換了一句。

阿貝多嗯……前路，一帆風順。

莓玖玖向她揮了揮手，在蒙德城鋪了石頭的路上走了。

“但是但是，萊茵多特，你賭輸了”

莓玖玖這樣想著，繼續(xù)往遠方走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