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花敗

老公嫖娼被抓已經(jīng)是一個糟糕的事實，更難過的是眾目睽睽，盡管所有人都盡量保持平靜。

徐薇在這個昏暗房間里與他對視的瞬間，身后同事已經(jīng)一擁而上扭住了艷俗桃紅色床墊上的兩人。

她舔了一口后槽牙，下樓掀開車門，坐上警用面包車。

紅藍(lán)警燈在這個邊陲小鎮(zhèn)硬化堪憂的路面空曠地嗶嗶嘟嘟，作為非后勤文職以外的唯一女警，她也學(xué)會抽煙，并且比一些老煙槍還要猛，她在后車廂抽的那股劣質(zhì)紙煙的辣味嗆到了隔欄前面后座的男人。

他不安地扭頭看她，平日里那種斯文掃地，眼鏡都不知道落哪里去，她猛吸一口，仰頭吐出已經(jīng)過肺的大團(tuán)煙圈，很想把煙頭碾在誰的肉里。

是很憤怒嗎，是出乎意料嗎？只是覺得為數(shù)不多的體面被再踩了一腳。

徐薇正肩平視他，用一種很沉很沉的目光把他的頭顱拍下去，煙圈讓她的臉部細(xì)節(jié)模糊不清。

之后的問詢由于避嫌原則她沒有參與，拘留三天她也沒有送飯或干點別的什么，只是煙一口氣去了半條，平均一天二十根。

孩子已經(jīng)在學(xué)校寄宿，對于他沒有歸家的事情一無所知，星期天一回來聽見兩個人要離婚先是愣住，吊滯地問為什么？

徐薇沒有給他留面子，把他如何被抓現(xiàn)行的經(jīng)過都講了一遍，他面紅耳赤地急道：“對她講這些做什么？”

“青青，你不想爸爸媽媽分開吧，??？”

她頂腮，口腔里面有處潰瘍，顏色發(fā)白很像她母親的頭發(fā)，真是很奇怪，她和徐薇都平靜，只有這個先生了背叛之心的人氣急敗壞，一面說著求原諒的話一面說孩子沒有爸爸吃虧。

她想了一會兒，得出結(jié)論，這是他們大人的事，搖搖身子走了，她討厭吵架。

徐薇沒有怎么正經(jīng)帶過她，但是她某些方面的性格特點卻一脈相承地顯現(xiàn)在行為中 ，常常是那種有點冷漠的置身事外。

他沒有辦法，只好求助長輩。

徐薇狹窄的客廳里頓時三堂會審，他的父母咄咄逼人。

“離婚？薇薇，你們兩個過了這么久，斷了你舍得呀？”

“你畢竟是個女人，而且警察也是要退休過日子的，你老了一個人多孤獨啊，青青要嫁人的，沒辦法看顧你?！?/p>

“你這一身傷病，出個萬一呢？”

“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我都會死，”徐薇伸手做一個手槍的動作用指尖比在自己的太陽穴，“我不一定能活到自然老死?！?/p>

“至于孤獨，我沒有嫁給他以前也是那樣過日子的?！?/p>

“薇薇呀，人不要那么計較，男人都這樣的?！彼此牌乓谎郏@然憋著什么要辯解，但是看這個情況沒說出來。

婆婆倒是乜過去：“你年輕的時候差點就干了荒唐事，只不過有賊心沒賊膽而已，天底下幾個老實人？都是這樣過來的?！?/p>

“你們兩個要真的離婚，青青受影響的，她跟誰呀？跟你是肯定沒時間照顧她的 ，平時生活全靠自己，要是在在學(xué)校受欺負(fù)，通知你也沒辦法過去撐腰，她一個女孩子肯定要父母多關(guān)心一下啊。”

“跟她爸爸，他一個男人一些事情肯定是不方便干涉的，她萬一談個戀愛被人家騙身騙心還搞大肚子鬧開了，腦子腦子不清醒就跟了人家，至少幾年甚至下半輩子都指定不好過 ，學(xué)業(yè)學(xué)業(yè)毀了，感情感情也沒撈著，更不要提錢和前途?！?/p>

“你不要小看孩子的叛逆期喲，多少人因為自己父母的事想不開自暴自棄的?！?/p>

徐薇指指自己：“我一直不是個好媽媽，再壞一點也無所謂?！?/p>

因為工作，她對家庭付出的比起他來說的確是少，她脾氣古怪，而青青很小就學(xué)會了觀顏察色。

比起外向的活潑孩子，她更喜歡有個性和能力的特殊小孩，青青有隱約的暴力傾向 ，對于文學(xué)和武器有相當(dāng)?shù)奶熨x，她很聰明，甚至有點殘忍，懂得偽裝。

但是青青也有點傲慢，不屑與不在眼中的人置辯，不屑對敵人隱藏自己的惡。

敏感但是不動聲色，然后以雷霆之勢報復(fù)，就像同學(xué)嘲笑她的月經(jīng)，她直接騎在他身上，把用過的衛(wèi)生巾塞進(jìn)了他嘴巴里，對他說：

他爸，他媽，他爺爺，他奶奶，全是從這里面蹦出來的，他應(yīng)該慶幸他媽沒有早點絕經(jīng)。

這是徐薇所洞察的，可能青青就會一直這么暴烈偏激下去。

她的女兒流著她的骨血，桀驁不馴。

同時她也相信青青可能會需要很多愛來彌補(bǔ)創(chuàng)傷，也可能失去對所有人的信任走向極端，也可能被挫折磨礪成一柄利劍，但是青青知道徐薇愛她。

青青是個聰明孩子，她們母女自有默契。

對她們來說愛不是形影相隨，是那種我知道你即將奔赴戰(zhàn)場赴湯蹈火，我自當(dāng)晚為你準(zhǔn)備披掛上陣的盔甲的理解和支持。

男人一生要面對的戰(zhàn)斗很多，女性面對的戰(zhàn)斗起點就是男人，兩性的概念與生俱來就禁錮了太多人。

被歧視，被打壓，沒有力量所帶來的張口難言的苦卻成了一種所謂紅利，因為容許軟弱，所以要展現(xiàn)柔軟，不然就離經(jīng)叛道。

不是沒有能力，不是不想強(qiáng)大，而是在重重誘騙下不知不覺放棄了自己的爪牙，以至于面臨困境沒有對抗的武器。

徐薇認(rèn)為她最該教青青的不是怎么不受男人的騙，而是通用的如何看待一個人的價值，使她堅信自己的價值和能力；如何尊重他人保護(hù)自己，去建立立親密關(guān)系以及對抗他人傷害的方法；去怎么謀取理想的成功，并守護(hù)自己的底線和信仰。

徐薇不要她太晚明白世界的殘酷，直到頭破血流而耿耿于懷，不隱藏不回避，為她準(zhǔn)備武器，這是徐薇的愛。

“孩子跟后媽總歸不好，你不自己帶多容易出問題啊?！逼牌挪痪o不慢回話，大家都沒指望一次性成功，都清楚說服她是一場拉鋸戰(zhàn)。

不過徐薇根本不打算聽，因此這就是他們單方面的認(rèn)為。

即將成為她前夫的人名字是林篤，她不喜歡，因為他做不到。

徐薇是塊臭石頭，還是旱廁里那種踏在腳下被小便經(jīng)血精液或者別的什么日積月累泡著刷過的臭石頭，煙頭碾在上頭留印子又磨掉，就是硬板板地臭著。

她對這個形容不悅，倒不是對廁所的前綴有偏見，只是認(rèn)為石頭又不能決定自己會去哪，它臭又不是它的錯，是人強(qiáng)行把它按在了那個地方 。

到秋收日子，派出所會輪流值班增加輔警，讓警察們能回家?guī)蛶兔Γ匆豢雌綍r不怎么見的老婆孩子親爹媽。

每個人分到的時間不多，徐薇回去沒有什么可以干的——她父母已經(jīng)雙雙亡故，田地借給舅舅舅母耕種。

她表兄弟眾多，倒也不必勞心。

青青也放假，跟著她進(jìn)山打獵。

打獵用的是她自制的土銃 ，說實話禁槍令在這邊管用也不怎么管用，進(jìn)了深山老林，全靠自覺。

光一根槍管她就磨了大概兩個月，那時候懷孕實在無聊，買了材料跟村里老人學(xué)，一根實心的鋼條拿線鋸拉齊截面，又掏又磨弄空了接上槍身槍托彈簧扳機(jī)，它其實就是一只粗糙的燧發(fā)槍，彈藥是小鐵條還有鋼珠，一次一發(fā)，打完要填火藥。

她們順著河岸走，青青想起以前在下流見過的一件衣服打成的包裹，當(dāng)時水流沖著打到她腳邊，她筏子旁邊水草上趴著的螞蝗興奮地?fù)P起，附到那件原本是淡黃色的薄外套上，它被水流沖得打開一半，露出紫紅的一塊扁肉，水把它掀得遠(yuǎn)一些后，青青折斷了一只白毛蘆葦，心里猶疑，向前劃過去，用竹篙挑起來那件鼓囊囊的物件，它在低空被這力道抵住，，青青恍惚間聽見“嘩”的一聲 ，兩個肉團(tuán)啪地墜在腳面，一滴血水濺到了她的下眼瞼：

是還帶血的臍帶胎盤以及一個皺巴巴的小孩。

她后知后覺地張開嘴巴 ，然后失去了尖叫聲，因為喉頭發(fā)緊，痙攣著沒辦法讓肌肉工作。

是女孩啊。

徐薇本來想拿氣槍給她，不過她堅持要同徐薇一樣，現(xiàn)在背著槍面色嚴(yán)肅倒真的像個大人。

“老大，”青青并不叫她媽媽 ，也不像其他女孩一樣溫和，口吻生硬，“我要休息。”

徐薇接過她手里提的兔子，下巴一揚(yáng)：“行，坐?！?/p>

于是她就在幾根伏倒的草邊想象它們是被砍頭的死尸，又一陣空虛。

徐薇從她向來面無表情的臉讀出一種憤怒，摸著槍口背倚大樹填火藥，“在想什么？”裝好了她就隨便瞄準(zhǔn)某個方向。

“老大，為什么男的那么莫名其妙?！?/p>

這個話題說不好很容易引導(dǎo)錯誤觀念，徐薇眼皮一掀：“指什么？”

“以猥瑣下流為光榮，暴力邋遢自大，”青青用相對她這個年紀(jì)來說很書面的語言說話，“理所當(dāng)然要別人為他們讓步。”

徐薇笑了笑：“這個，家教問題，社會寬容也是?！?/p>

“你知道，生理差異注定了兩性不可能完全平等，而我們在撬動既得利益者的蛋糕，”徐薇也非常書面化地去表達(dá)，“生產(chǎn)力決定生產(chǎn)關(guān)系進(jìn)而影響地位，現(xiàn)代社會技術(shù)發(fā)展解放生產(chǎn)力推動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社會結(jié)構(gòu)變化，女性漸漸拿回對自己的主導(dǎo)權(quán)，但是一些舊人沒有退位，他們利用強(qiáng)權(quán)鎮(zhèn)壓弱者，統(tǒng)一所謂性別戰(zhàn)線，本質(zhì)上不是單純的性別對立，而是別有用心的人在消耗低層?！?/p>

“反映到社會個體就是：被灌輸了男性更聰明更強(qiáng)大的無知者對著女性無畏無懼無敬無愛，人流，遺棄，拐賣，強(qiáng)奸 ，毒打，歧視，輕蔑?！?/p>

“青青，青青啊?！?/p>

徐薇喟嘆：“知道為什么你姓徐嗎？”

“其實說實話我根本不愛你爸爸。”

“你爸爸總以為自己是個拯救者，”徐薇冷漠地說，“在生完你以后他們一直都想要一個兒子?！?/p>

“表面開明只能是停留在表面的東西，同意你跟我姓完全是他們認(rèn)為我應(yīng)該再生，而你是一個女孩?！?/p>

徐薇這時笑起來泛著一絲狠厲的血腥味：“所以我結(jié)扎了。”

“青青，我沒有為結(jié)婚和生育感到過后悔，”即使在她決定不生后鬧得那樣天翻地覆，“人總渴望被愛。”

青青抬眼看她，仿佛看見了三十多年后的自己。

她們母女的輪廓何其相似，青青從來沒有見過她軟弱的樣子，徐薇總是堅定地告訴她，世界殘酷 。

“但是不要去憎惡所有男性，每個人都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那些善良的人雖然在某些方面的理解上可能會產(chǎn)生偏頗出入，卻會幫助他人?！?/p>

“也許吧，”青青眉毛微動，似乎要挑起來卻沒什么大幅度的動作，“我遇見的都是渣滓和偽君子。”

“以后運氣好會有讓你改觀的人?！?/p>

徐薇手指在扳機(jī)上扣下，砰地發(fā)出去，遠(yuǎn)處一個黑點落下 ，青青看著她，很不悅：“你打鳥?！?/p>

徐薇欠欠地咧嘴：“那沒辦法了，你老大槍法實在準(zhǔn)，可能已經(jīng)死了?！?/p>

青青向那個方向奔過去，從一片布滿枯枝落葉，有厚重黑色腐殖質(zhì)的重林小道上拾起它。

徐薇慢慢悠悠晃過去，青青半跪在那，捧著那只翅膀形容破碎的鳥發(fā)悶氣，嘴巴抿很緊。

“為什么？覺得我剝奪了它的自由?”

徐薇甚至在笑。

青青不說話，徐薇自顧自地說一些所謂道理：“你要知道，人其實和這只鳥沒什么區(qū)別，它們生來有翅膀，我們生來也有，它只是隱形的?！?/p>

“有的歷經(jīng)風(fēng)雨依然翎羽堅挺，有的就被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當(dāng)即毀滅，你我都是幸存者。”

“你想告訴我什么？不被毀滅是一種運氣？”青青目光銳利。

“是，但是在被毀滅之前，你得飛得高點，命運的確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可抵死掙扎也是一種英雄主義?！?/p>

“你今天話很多，”青青直覺不妙，“你要離開我嗎？”

“不，我只是要和你爸爸分開?！?/p>

徐薇的憐憫相是青青一輩子的陰影 ，第一次見是外婆去世的葬禮，第二次是她們學(xué)校有人跳樓，一抔血肉直接濺到路過的青青臉和衣服上，從那以后她就有輕微的自閉，再也沒有過主動社交。

青青撲過去正面抱住她 ，徐薇以前從不知道她力氣這么大：“我跟你?！?/p>

徐薇騰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背：“我終究是個理想主義者，你和你爸爸或許會有觀念沖突，但他能教你更多現(xiàn)實?！?/p>

青青覺得那只手隔著衣服也炙熱，洶涌澎湃的一股視死如歸在她心中激蕩，對，就是喉嚨被刀斧拉開，血液噴柱時要死一般的割裂感，她如此愛她啊。

她十四歲的哀抝來得鋪天蓋地，轟轟烈烈，這是她的媽媽，她的朋友 ，她的姐姐，她的老師。

“為什么？我不需要你陪我很多 ，我知道你工作忙。”

“青青，你終究要離開我?！?/p>

“我是你的過客。”

“不！”

青青爆發(fā)出出生以來最尖利的叫聲：“你不是！”

“你不能只有我，青青，走出去再決定要不要回來?！?/p>

“青青啊，青青?！?/p>

還是那個喟嘆的調(diào)子。

“我生你的前一晚夢見的是無邊無際連天一色的青，它無限廣闊，你穿行的時候不要迷茫，它是你的天地，別害怕摔倒?！?/p>

青青討厭學(xué)校，討厭寄宿，但她沒有辦法。

她媽媽是警察，她爸爸是老師，他們的精力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分給她那么多。

她孤獨得發(fā)瘋，但是沒有辦法，熬啊熬啊，傷口都被時間綿密地濃稠地愈合，只是在時不時冒出的當(dāng)口隱隱作痛。

因此她要更驕傲，她要更強(qiáng)勢。

宿舍是十個人的，搞出來三個小團(tuán)體，她獨立在外，卻沒有誰敢當(dāng)面撩撥她。

相比起拳拳到肉的激烈斗毆，女性的暴力常常是“冷”的，是視而不見，是流言蜚語，是默契一致的排除在外。

在宿舍沒有人惹她，也沒有人來做她的朋友。

出了宿舍，別人說她是那個宿舍的，一定不是好人，一樣的沒有朋友。

青青在教學(xué)樓擁擠的樓梯間里頭向上望，水泥的樓梯鋪碎花的石頭，每層一根鋼筋橫埋在石頭面的前端，只露出一點表面增加摩擦防滑，它是短的，但是一層一層的低矮給人以密集的壓抑感。

她嗅到了身邊笑鬧而過的女孩頭發(fā)末梢上留下的殘香，她和老師點頭致意，她回?fù)糁鲃涌窟^來撞她肩膀的有過節(jié)的男孩，同樣的動作力道卻大得對方罵娘 ，然后不知死活地對上她的眼神，就這樣打了一架。

青青揪著對方衣領(lǐng)把他推在樓梯平臺的角落里 ，這個年紀(jì)的女孩都在躥個子，而男孩沒有發(fā)育的大有人在，雖然天生的生理優(yōu)勢讓他們的力氣并不弱，但是青青深諳干架訣竅，穩(wěn)準(zhǔn)狠快。

尤其在他肋骨下端中間來了好幾下，胃痛得他面目扭曲。

而在對方頂著一臉淤青帶家長上門告狀之前，青青先下手為強(qiáng)，當(dāng)著他的面自己折斷了兩根手指，森森一笑，就去班主任那里把過程說得添油加醋，請病假了。

看吧，在弱者的頭銜下其實并不是全無好處 ，只要好好粉飾，劣勢會變成作惡的利器。

對方似乎是被她的兇殘震驚，等她回來和幾個狐朋狗友都遠(yuǎn)遠(yuǎn)地繞她走。

青青打著指夾坐在教室里的一刻，又出現(xiàn)了在樓梯間那種密密麻麻的重疊感，她看見政治老師無精打采照本宣科的嘴巴在一張一合，放慢去看好像是一條巨大的丑陋金魚，她忽然就霍地起立，拼命地?fù)u頭，要去掉腦中幻覺 ，它們扭曲盤旋像一張禪繞畫，最終定格成一只死去的鳥。

“怎么了？不舒服?！闭卫蠋熣f話慢吞吞的，臉上的褶子多的使人以為他是老樹成精。

“嗯，想出去透氣?！?/p>

“等下課吧?！?/p>

青青坐在前排窗戶旁邊，他們是一樓，沒有安鐵欄桿，而她現(xiàn)在一刻都不想等，沒有那個耐心叫坐在她們一排中間和靠外的兩個人讓道，踩著自己桌子就跳出去了。

何時自由，她沒有答案，只是她常常想奔跑起來，所以她頭也不回地從這個窒息地方脫出 。

誰要生氣就讓誰生氣去吧，徐薇說過，學(xué)校的作用除了讓學(xué)生讀書培養(yǎng)邏輯思維和人際關(guān)系訓(xùn)練以外就是服從性的 磨練，有些教育的本質(zhì)就是反人類的。

她出格的事情當(dāng)然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幾件，只不過礙于九年義務(wù)教育，學(xué)校不能開除她而已。

徐薇對她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但無論有意識還是無意識，最終都避免不了進(jìn)入群體 ，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

但她可以通過主動的行為去尋找同伴，自己選擇自己的圈子，這是最理想的。

跑起來，風(fēng)在身后去跟隨，一身熱汗酣暢淋漓，然后跳入湖中，痛痛快快地呼號幾聲 。

明天又是她的流言傳說，但是她一點都不在乎，在水里放松身體哈哈大笑。

“瘋了吧，”她聽見上體育課的人傻眼后的竊竊私語，“五班那個本來就精神不正常的?！?/p>

幾個老師倒是急急忙忙靠過來：“你在那不要動。”

青青沒理他們，自己爬起來像一條小狗一樣甩頭抖水，沖一伙人露出嘲諷的表情，豎起中指。

在他人眼中怪異地活著又怎么樣呢？初中是一個相對單純的地方，報仇是比較容易的，趁還可以不合群的時候，享受一個人的時光也不錯。

青青發(fā)育在一群初中女孩中算很好的，她長身體開始平均一年躥十厘米，現(xiàn)在個子已經(jīng)一米七了，一些女孩子走路有時會因為胸部發(fā)育得相對大的緣故害羞含胸，青青看她們駝背的樣子很不順眼，從來都是挺直了腰桿走路。

他們學(xué)校是初高中合校，現(xiàn)在還好點，前幾年經(jīng)常有初中生和高中生談戀愛的，不過在青青眼里看來初中男生和高中男生并沒有什么區(qū)別，都一樣幼稚討厭。

上個月語文老師開主題班會談?wù)摾硐脒@個話題，他是教兩個班，先在隔壁四班上課，第二天下午第三節(jié)五班才上班會。

理想這東西，隨便扯有一籮筐，能實現(xiàn)寥寥無幾，天南海北地說一嘴，最多有幾個奇葩的可以充作笑點記一下，別的就那樣。

有個插曲是一個男生起立說自己想當(dāng)老師，后頭緊跟一個女生也這么說，而兩個人前后桌本來就有點青澀的情愫，班上所有人全部在起哄，幾個睡著的人意識都還沒醒，手先舉起來 ，眼睛閉著“嘔吼”“嘔吼”。

青青聽班上幾個“順風(fēng)耳”轉(zhuǎn)述兩人之間羞澀的表情時故意用的肉麻語氣激得一身雞皮疙瘩，心說戲說不是胡說，怎么去他爹的就一生一世了？是在一起不能分手？還是結(jié)了婚不能離婚？

兩個人都沒表白，八字沒一撇，傳得仿佛都望見了奈何橋。

這次老師隨機(jī)點，好死不死，她在她之前打過的那位后面，這位開口就要笑死她：當(dāng)神槍手。

男生這個年紀(jì)沒有幾個不癡迷各種槍支玩具的，揀根樹枝都能“啪啪啪”對打個把小時。

他發(fā)完他的“宏圖”，青青原本要說的狙擊手收了回去，張口要說它的前提條件從軍，但是又更退一步，干脆徹底埋掉本心：花店老板。

與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相對的太平盛世里的浪漫。

這個也就沒什么引人矚目的爆點，所以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只有青青知道，那代表一段榮耀和她童年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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