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泰跑進翊坤宮的時候，皇后娘娘正在給盆栽剪枝。手里的剪刀穿梭在綠枝間，面色凝重。

“皇后娘娘！”爾泰直接跪在了她面前，那拉氏一驚。三寶趕忙過來，隔開兩人。

“怎么了？”如懿看他這樣突然心中的弦，啪的一聲斷開了。

爾泰扣頭，“求娘娘救救格格！”

“她在哪？”

“跪在養(yǎng)心殿門前?！?/p>

如懿聽到這話，身子一顫。手里的剪刀掉落，幸而容佩攙住了她。

她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個可能，背后發(fā)涼，“去養(yǎng)心殿……”

容佩趕忙扶著她出了宮門，如懿一下收緊手心，容佩看向她。臉無血色，冷汗直冒。

“娘娘……別擔心。咱們格格……”容佩還沒說完就被如懿打斷了。

“去慈寧宮，”她上攆之前對容佩說，“你不了解璟兕，你還不了解皇上嗎？”

容佩走了一路都在琢磨這句話，她漸漸的明白了這句話?；噬鲜钦l？是九五至尊，且愛美色。為了一個金玉妍就能把那拉氏打入冷宮，帝王薄情?？墒菫槭裁础屎竽锬飼@么擔心五公主？

她抬頭，看見坐在攆車上的如懿。她即使再緊張，再害怕，腰背始終挺的如松柏。是啊，她不會低頭。容佩突然想起，剛跟著那拉氏時，她向皇上諫言，針對的就是令妃獨寵之事。

換來的是什么？是帝王的耳光，無盡的冷落和萬人踐踏。

“容佩。”容佩被如懿的聲音喚回現實。

“娘娘，奴婢在呢?！?/p>

“去養(yǎng)心殿，看看璟兕怎么樣了，”如懿的聲音明顯有些發(fā)顫，“順便告訴李玉，午后請皇上到慈寧宮來?！?/p>

“是?！?/p>

容佩走進養(yǎng)心殿的時候，正看到小燕子和紫薇一前一后，跪在門前。頭垂著，但脊背那樣直。她突然就通了，他們是母子，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比如小燕子和如懿一樣不會低頭，和如懿一樣心地良善，和如懿一樣大膽諫言。

但是殿內那位身著龍袍的皇上，最厭人頂撞他，忤逆他。

輕則厭棄，重則喪命。

“容佩姑姑，你怎么來了？”李玉領著鄂敏來了，開口問容佩。

容佩看到他身后的鄂敏和四個侍衛(wèi)，“無事，公公先辦皇上交代的事情。”

鄂敏徑直去提了小燕子和紫薇二人，往外走去。

李玉這才回來和她搭話，“姑姑啊，今日養(yǎng)心殿不易走動，您快回去吧?！?/p>

“是呢，奴婢謝過公公體恤，”她向李玉福了福身，“只是勞煩公公等萬歲爺午后，氣消了請萬歲爺去一趟慈寧宮?！?/p>

“行。我記下了?！? 李玉雖然有些不太愿意去招惹里面那位爺，但是慈寧宮請肯定有要事。

容佩沒敢耽誤趕緊去了慈寧宮，鄂敏帶小燕子去了昭獄，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而且璟兕小時候還有心癥。她越想腳步越快，抬頭在拐彎處撞到了慎嬪。

“你沒長眼睛啊？”容佩一聽她那個語氣，趕緊福身道錯了。慎嬪抬頭一看是她，擺擺手也沒說什么，就走了。

容佩顧不上那么多，就往慈寧宮趕。但是她立在宮門口，看見了當年那個老宮女，跟在和碩公主身后。腦子里似有電流，好像自己錯過了什么細節(jié)。

她抓來三寶，“快！塊去追慎嬪！看她要去哪！”三寶一聽就知道這個事情不小，趕忙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奴婢給和碩公主請安。”容佩向走到跟前的靈犀福了福身，靈犀擺擺手，讓她起來。

靈犀提袍跨進門內，“一起進來吧?！?/p>

容佩趕忙跟著去給她抬蚊簾，“公主小心?！膘`犀沖她點點頭，兩人進到殿內。

那拉氏坐在左，老佛爺坐在廳上。那拉氏看到容佩，眼里明顯緊了一下，容佩微微搖頭。老佛爺開口了，“養(yǎng)心殿那邊怎么樣了？”

“回老佛爺的話，我去的時候。皇上還是很生氣，甚至讓鄂敏把格格和紫薇抓去下獄了?！比菖骞蛑卦?，那拉氏明顯心中大驚，怔坐在椅子上。

老佛爺起身，扶著瑾汐，“行了，你回去。靈犀同哀家去養(yǎng)心殿，你要把自己摘出去，知道了嗎？”

那拉氏張口還想說什么，老佛爺抬手制止了她，“記住哀家對你說的話。”

“是?！比畿捕硕苏男辛舜蠖Y，老佛爺扶著靈犀出去了。

如懿一下子就泄了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娘娘！”容佩扶住她。

“老佛爺……”容佩剛想說話，那拉氏搖搖頭，“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吧。”

他們折騰回翊坤宮已經過了午膳的時間了，那拉氏滴水未進，就端坐在鏡前，手里捏著一個長命鎖。

“容佩，”她喚道，“老佛爺那樣怎么樣了？”

老佛爺其實已經解決了，她帶著靈犀去了養(yǎng)心殿，皇上正和豫妃說話。老佛爺抬腳進去，皇上趕忙上前行禮，老佛爺沒有像往常那樣揮手讓他起來。而是親自俯身將他扶起，皇上心中大驚。

“豫妃先回去吧，哀家有話要和皇上說?！崩戏馉敁]退了豫妃，后宮里的老人了，心里還是知道老佛爺的喜惡的，不會自討沒趣。

皇上扶著她坐下，“老佛爺有什么話要同兒子說?。俊?/p>

老佛爺朗聲讓靈犀進來，靈犀端著一碟白玉霜方糕，皇上臉上一笑，“皇額娘這是……”

“哀家親手做的，皇帝小時候最喜歡吃，”她將糕點放在兩人之間的小幾上，“哀家還記得，如懿也愛吃這樣的糕點?！?/p>

“是，她年少時兒子還會偷偷給她帶?！被实蹏L了一口，笑著回道。

老佛爺指著這方糕說，“這白玉霜方糕啊，哀家總是覺得它不細膩，宮中也沒有幾個人愛吃。不過咱們那位還珠格格，她也愛吃。真是巧?！?/p>

“小燕子是朕的女兒，也不是沒有道理。”皇上臉色暗了一下，但很快掩飾過去了。

老佛爺搖頭，“她不止是皇帝的女兒，還是皇后的女兒?！?/p>

“皇后見她歡喜，自然當親女兒……”皇上突然覺得老佛爺是話中有話，抬頭與老佛爺對視，“老佛爺說的是什么意思？”

老佛爺沒回他，只是看著他笑了，“皇帝不覺得咱們這位格格，和年少時的青櫻很像嗎？”

皇上把糕點放回了盤子里，“老佛爺說的朕都不太明白了?！?/p>

老佛爺搖搖頭，招手要外面一個女人進來。那人一看是皇帝，立馬跪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p>

“這是？”

老佛爺抬手，“說吧?！?/p>

“奴婢是先高皇貴妃身邊的掌事姑姑，名喚月明。奴婢有一事供認，如今的還珠格格，也就是小燕子，就是五公主”，她說著說著害怕的叩頭在地，“奴婢當年奉貴妃之命，伙同嘉妃身邊的盧公公，將公主帶出宮去?！?/p>

“放肆！”皇帝的腦子嗡嗡的，“你胡說！”

“奴婢不敢！”那人俯在地上，連連磕頭，“五公主后脖頸上有一塊花瓣狀的胎記，緋色一般。請皇上明察！”

“李玉！”皇上喊道，“去請皇后來！”

容佩扶著那拉氏站在養(yǎng)心殿門口已經有半刻了，她一直默然，像是在想什么事。應該是在想老佛爺說的話吧。

從翊坤宮走之前，如懿說了一番話，“我原以為老佛爺恨姑姑，所以也順帶著恨我。如今看來也不全然，她同我講。讓我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把自己摘干凈。這樣皇上才會憐憫我，才不會讓皇上起疑心?！?/p>

容佩想起了一直養(yǎng)在京中的和碩公主，“或許老佛爺是想到了端淑長公主吧。做額娘的，總是對女兒多一份疼愛?！?/p>

如懿點頭，端淑長公主在準格爾叛變中被凌辱，這是老佛爺的心病。所以老佛爺的和碩公主靈犀一直到如今都未許人家，只是住在京中，說是掛名在甘露寺帶發(fā)修行。

“女兒本不易，老佛爺的一片苦心，我到如今才算懂了大半。”如懿搖頭，扶著容佩往外走，“去養(yǎng)心殿等著吧?！?/p>

夏夜總是來的很遲，遲到讓人心慌。于是也有了更多的時光任人蹉跎，如懿看著養(yǎng)心殿外的匾額，滿蒙漢三文在上。帝王養(yǎng)心才能安社稷，才能保命脈。

“皇后娘娘，皇上請您進去?！崩钣翊驍嗔巳畿驳乃季w，她點點頭扶著容佩進了養(yǎng)心殿。

行了禮，皇上讓她平身，又賜座。才讓那人再講一通，如懿的臉色隨著她的話，一點一點變得煞白，淚珠一朵一朵的掉下來。

“皇后，她說的可否屬實?！?/p>

“回老佛爺的話，確實如此。璟兕脖頸后的那瓣花，確為胎記。早年間璟兕長到五歲時都還有，太醫(yī)還特意來看過，說是胎記而已讓我寬心?！蹦抢系穆曇粢呀浻行┥硢。Ｔ诤眍^的嗚咽讓皇上心中一緊。

“召還珠格格來回話！”皇上喊道，他同如懿只有這一個女兒，早年間還有心癥，是個可人兒。他又想起了小燕子滿心滿意的嬌憨，心中突然悶雷聲聲。

果然，李玉說，“回皇上的話，今兒上午鄂敏大人才將格格他們抓入獄，這……”

“讓永琪帶著爾泰，傳朕口諭。還珠格格立刻來養(yǎng)心殿回話。”皇上抓住了那拉氏的手，心中多有不忍。

老佛爺讓那人繼續(xù)說，皇上和皇后才知道了小燕子早年的遭遇。

她小時候被月明養(yǎng)在尼姑庵，后來月明要還俗，就把她托付給自己的一位親戚。誰知道被人拐了去，后來她再想找回小燕子的時候，才發(fā)現她原來被一個雜技班拐走了，聽說早年間因為反抗挨了不少打。

那拉氏淺淺的哭著，皇上拉著她的手，心里也似刀割。這孩子是個福星，可是她又為什么會帶著夏雨荷的信物出現了圍場？

剛想到這里，李玉就來傳話，“皇上，不得了了。格格在獄內被嚴刑拷打，已經昏過去了，怕是怕是……危險?！?/p>

“璟兕！……”那拉氏暈倒在皇上懷里，皇上心中的悶雷已經變成了夏日里照亮半邊天的響雷，炸開在所有人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