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橋的柳絮,梧桐葉間的細雨,湖中幾葉小舟,枝梢橫椏,最憶當屬西湖。
仲夏的西湖,自然稱不上是人間天堂,全身像裹著一層濃重的熱氣,只能扇出幾陣熱風,然而熱氣更加沉重了,腳上看不見光亮,但也能感覺溫熱,似乎比烈日當頭更難受些。
一葉輕舟,雙槳驚鴻。船中的鋪設(shè)或許還有些簡陋,殘破的墊子上露著幾絲棉絮,隨著微風飄去了。這恐怕是江南的纖細柔弱吧,并不長嘯高歌,便只是扶著船沿,閉目思索,如楊柳中鶯兒般的溫柔。湖水靜靜地流淌,令人想到的絕不是綢緞,或是溫潤的玉璧,倒更像是涼了幾個時辰的咸鴨蛋的殼,摸上去仍有些溫熱。西湖產(chǎn)魚,大都是巨口細鱗的鱸魚,據(jù)說吳地“鱸魚堪膾”,不知張季鷹是否知曉西子湖的鱸魚?
晚霞一起,湖中群鱗競躍,到處是銀光閃閃的魚鱗,魚頭觸破水面,順勢扶搖直上。湖像磁鐵一般,生生地把魚吸住,起不得一點摩擦,依舊是輕盈地沉下去,無怪乎湖中不起波瀾。湖水似乎能綠煞雙眼,分不清縠紋深淺,只道仍是盈盈春水、淡淡春山了。
天地忽地“旋抹紅妝”,紅霞艷艷地膨脹起大半的天空,些許灰云也被映得有些精神,仿佛與人攀談起來了。堤邊的楊柳蔥郁得似無處發(fā)泄一般,倚著褪了油漆的人家的墻。誰會知道五里外繁華都市幾百戶高樓,而此地只有稀疏的兩三人家。這便是幽僻之所在了。
紅霞漸漸散了,那幾片云慌忙來遮住剩余的紅光。天也冷清了,只窺見密密層層的云縫間一些掙扎的光亮,保俶塔尖尖的頂兒,這時也有些黯淡,仿佛被人掀去了一層紅光,只好讓黑夜?jié)u漸地襲將上來。禿禿的頂兒,細細的身兒,名副其實,保有淑女的嫻靜與端莊。她比不上滕王閣、黃鶴樓雄偉英爽,這兩者太過于咄咄逼人,而且不免用力過猛,雕飾也繁亂些。她畢竟是西湖邊的一座小塔,踏著田田的荷塘,如出水芙蓉一般,天然去雕飾,更給人以親切之感了。
“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p>
尋夢西湖,卻不知夢已駕著輕舟短棹,流連于西湖中了
菱透浮萍綠錦池,夏鶯千囀弄薔薇。
盡日無人看微雨,鴛鴦相對浴紅衣。
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來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
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
但有故人供祿米,微軀此外更何求?
水積春塘晚,陰交夏木繁。
舟船如野渡,籬落似江村。
靜拂琴床席,香開酒庫門。
慵閑無一事,時弄小嬌孫。
湖山勝處放翁家,槐柳陰中野徑斜。
水滿有時觀下鷺,草深無處不鳴蛙。
籜龍已過頭番筍,木筆猶開第一花。
嘆息老來交舊盡,睡來誰共午甌茶。鏡湖三百里,菡萏發(fā)荷花。
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
回舟不待月,歸去越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