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陽光正好。靜云在樹下彈琴,兄弟二人便在石桌上下象棋。少白一邊走子一邊聊天:“我聽過不少人彈奏古箏,就數(shù)萬春樓的蘇鳳姑娘和大嫂彈的最好了?!毙〖t送上茶水,少白扭頭看了看大嫂,說道:“這首曲子蘇鳳姑娘也愛彈。而且她倆彈琴的神韻還真像!尤其是這扶箏的雙手,都能深情款款地互通情話。”
少樸倒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撫箏的手互說情話?”少白點頭確認:“是啊?!币贿呏貜椭谌f春樓跟蘇鳳學來的說辭:“這箏彈的好壞,主要在于能否將曲子的情感,充分地體現(xiàn)。這兩手的彈奏,像對戀人,深情款款地互說情話。這右手彈奏,要情至意隨,起落有致,如壯士之節(jié);又如君子之行坦蕩磊落,卻又深情萬千。這左手的揉吟按放要適中,要柔婉隱約,若少女之情思,若洛神之凌波??傊。@雙手要剛?cè)岵?,相輔相成,如此琴韻才能動人心弦?!?/p>
少白平日里少有這么精細的心思,這次頭頭是道地講了一大篇,少樸聽著頗有些入神,見少白說完了才走了一子,評道:“聽你這么一說,這位蘇鳳的談吐果然是不比一般哪?!鄙侔捉拥溃骸皩Π?。所以我才會常常去找她嘛。”少樸點點頭,卻揶揄他道:“少白,該不會是動了真情,迷戀上人家了吧?”少白稍微一怔,走了一步棋,語氣隨意地說道:“應(yīng)該不會吧?”少樸一邊應(yīng)招一邊笑他:“瞧你說的多沒自信?!鄙侔讚蠐项^沒再答話。
少樸轉(zhuǎn)口又問他:“對了少白,媽讓你盡快跟湘君成親,你……沒意見吧?”少白呆了一下,嘆了口氣,盯著棋盤卻不動子,說道:“我和湘君好像從小身上就綁好了紅繩,如果我不娶她的話,大家都會覺得很奇怪是不是?”說到這里自己也抬頭笑了起來。此時突然聽見一聲尖叫:“周少白!”
兩兄弟一齊扭頭,見湘君怒氣沖沖地跑了過來,對著少白質(zhì)問:“你把我的古箏送人了是不是!”遠處彈琴的靜云聽到連忙也站了起來。少白尚不以為意,抬起頭 輕描淡寫地答道:“對啊?!毕婢龤獾每蘖顺鰜恚骸澳憬?jīng)過我同意了沒有?”少白這才想起來還沒告訴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沒有,我、我忘了?!?/p>
湘君更是氣得也幾乎結(jié)巴起來:“你……你豈有此理!”少樸見狀站起來試圖勸勸:“湘君,瞧你氣得,不過就是一把琴嗎。”這句話如同火上澆油,湘君聽了甚是傷心,把火氣都對轉(zhuǎn)了少樸:“那不只是一把琴,那是小表哥送我的,它不只是一把琴!”她又轉(zhuǎn)向少白哭訴:“我連梨子都忌諱與你分著吃,你卻把你送我的東西隨隨便便送給了別人!太可惡,太可恨了!你豈有此理,莫名其妙!你混賬!”
兩兄弟見她火冒三丈的樣子,都是一臉懵,湘君卻哭著跑了過去,抱起琴來,用力砸在了地上。靜云在旁邊不知所措,勸也不是攔也不是。湘君對著少白大喊:“周少白,我寧愿碎了它,也決不讓別人擁有它!”說完便跑開了,拋下一句:“周少白,我恨你!”
周少白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甚至不理解為什么湘君氣成這個樣子。他平日里過的輕松快活,從來沒去好好揣摩過女孩子的心思。靜云擔心湘君,卻跟在身后追了過去。湘君跑回自己的臥房,拿起床邊的茶杯對著門框用力擲過去,摔得粉碎,又趴在床上大哭了起來。丫鬟小菊正拿著撣子準備打掃房間,見狀也嚇得不敢亂動。
靜云走進門來,輕輕拍了拍湘君,對她用手語比到“你不要難過,是我不好”。湘君一見更加生氣了,一個勁兒的推靜云讓她出去,一用力竟將她推倒在地。恰巧此時少白追了過來,見狀旁伸手將她扶起來,問到:“大嫂,你,你沒事吧?”靜云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少白忍不住斥問湘君:“湘君,你太過分了!長嫂如母,你怎么可以對大嫂這個樣子?”
湘君見狀醋意大發(fā):“怎么,你又心疼她了?你又想為她打我是不是?”少白聽言便惱:“你在胡說什么?!”靜云連忙攔住少白,打手語勸他道:“別這樣,是我們不好。我們沒有經(jīng)過湘君的同意,就拿了她的琴?!?/p>
湘君見靜云和少白有商有量的,忍不住發(fā)作:“你別在我和少白之間比劃!我們之間本無裂縫的,都是你!都是你來了之后,我們之間才開始不和樂的!”
少白聽她越說越過分,怒道:“湘君!”湘君卻不理他繼續(xù)說道:“只有少白才懂得你在比劃些什么,是不是你在我們之間挑撥弄火的?才弄得我們?yōu)鯚熣螝獾模 ?/p>
靜云聽她這樣說吃驚不已,卻苦在口不能言,難以辯白。少白動了真怒,對湘君厲聲說道:“你瞎說!柳湘君,你說話再這么失枝脫節(jié)的,我就要罵人了!”湘君絲毫不懼他,聲淚俱下:“你罵,你罵呀!你都為了她打我耳刮子了,你還在乎罵我嗎?你罵呀!你罵呀!”
她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掀起床上的枕頭被褥,對著少白劈頭蓋臉地砸過去:“我柳湘君算什么東西,你和她八音親迎,你們游街夸喜,你們合跪天地,你們是拜堂夫妻,我和大表哥算什么?。 彼麄冊谶@里爭吵了半天,少樸才由小紅攙扶著走了過來,剛進院門卻恰好把湘君這幾句話聽了進去。
少白驚得瞪大了眼睛:“你說的這什么鬼話!這是人說的話嗎?!”湘君哭叫:“你又想打我了是不是?你打呀!你打呀!你打死我??!”少白:“你無理取鬧!”
少樸在院門口聽到里邊鬧的天翻地覆,有些擔心,想走進去查問,卻被小紅拉住了:“大少爺,不能去呀!表小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進去了,表小姐就有了靠山,那脾氣就更是翻江倒海了,不能去呀?!鄙贅惆櫫税櫭?,腳步停了下來。
屋里邊湘君還在不依不饒,手里拿著雞毛撣子要遞給少白:“你打呀,有本事你打死我!”少白伸手奪過撣子,幾乎就要動手,卻被靜云拼命拉住了。少白咬咬牙,把撣子狠狠摔在了地上,一把抓住靜云的手臂,拉著她大步往門外走:“大嫂,我們走!”
靜云被他拖拽的腳步踉蹌,自知頗為不妥卻又不能說話,伸手拍他肩膀他卻好像毫無知覺,只顧氣沖沖地往前奔。湘君在屋里兀自大喊:“周少白,你別走!給我回來!” 剛走到院子里,就看見少樸和小紅站在門口。靜云看見少樸已在眼前,自己的手臂卻還被少白抓著,不得已只得伸手將少白的手推開。少白方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松開手,叫了聲“大哥”。
少樸開口便數(shù)落弟弟:“少白啊,湘君的爆竹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躲著她一點兒,她自個兒炸兩句就沒事兒了。你還跟她較真兒?!鄙侔走€不服:“這別的事兒我都可以讓她,可她說話侮辱了大嫂,甚至你,我就忍不住了?!鄙贅惆櫫税櫭迹骸班?。她是有口無心的嘛。她是故意拿話氣你,否則,她還能拿什么來氣你呢?”
少白眼望著湘君的房間:“她呀,全讓媽給寵壞了?!鄙贅阕呱锨皫撞?,接著少白的話頭說:“你也有份。小時候湘君在外邊受了欺負,受了氣,你不也常不分青紅皂白地就出去跟人家狠打一架嗎?!鄙侔紫肫鹜?,不由得笑了:“說的也是?!鄙贅憷^續(xù)說和:“所以,你也是慣壞她的主兇之一?!比詢烧Z,少白不由得心腸軟了下來。靜云拍了拍他,也用手語囑咐他,去跟湘君說兩句好話賠賠禮。少白應(yīng)道:“嫂子,她沒事,再大的氣啊,睡一覺第二天就沒了?!鄙贅泓c頭:“那是?!敝噶讼律侔妆緛磉€想再交代兩句,卻不想再多說了,只拍了拍他,嘆口氣,搖搖頭轉(zhuǎn)身離開了。靜云忙過去攙扶他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