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fēng)輕撥少年心弦，聲音含蓄延綿……』

上課鈴響時，我悄悄把梓浩的手表往袖子里藏了藏，卻還是被數(shù)學(xué)老師的粉筆頭精準(zhǔn)點名：“宋琦，這道題的輔助線怎么畫？”

我猛地站起來，腦子里還停留在剛才的對話里。墨然在底下用手指戳我的后背，順著他的指尖看向草稿紙，上面歪歪扭扭畫著輔助線，旁邊還畫了個箭頭指向“笨蛋”。我瞪他一眼，卻還是順著那道線解出了題目，坐下時聽見他在旁邊偷笑，肩膀一聳一聳的。

梓浩的手表走時很準(zhǔn)，每過一節(jié)課，表帶內(nèi)側(cè)就會留下一點溫?zé)岬挠∮洝Ｏ挛绲诙?jié)是體育課，自由活動時我坐在看臺上喝水，墨然抱著籃球跑過來，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浸濕，貼在額頭上。

“喂，要不要來玩？”他把球往我面前晃了晃，籃球上的紋路蹭到我的手腕，“輸了的人要答應(yīng)對方一個要求?！?/p>

我指了指手腕：“戴表呢，不方便?！?/p>

他突然伸手捏住我的手腕，指尖的溫度燙得我縮了一下?！拌骱频谋矸浪?，”他挑了挑眉，突然把球往空中一拋，“輸了就讓你看我新學(xué)的三步上籃——保證帥到讓你把畫還給我裱起來?！?/p>

話音剛落，籃球就砸在他腦門上，發(fā)出悶悶的響聲。我忍不住笑出聲，看他捂著額頭齜牙咧嘴的樣子，突然覺得那只被沒收的手表，好像也沒那么重要了。

這時梓浩抱著一摞校服外套走過來，把我的那件輕輕搭在欄桿上。“剛從器材室拿的，”他擦了擦額角的汗，“太陽太曬，披著點吧?！彼哪抗饴湓谖沂滞笊?，見手表還戴著，嘴角彎了彎。

墨然突然搶過我的外套往身上一披，故意學(xué)梓浩的語氣：“宋琦同學(xué)，要注意防曬哦?！北昏骱菩χ屏艘话眩瑑扇唆[作一團，籃球滾到我腳邊，沾著草屑的球面映出三人的影子，擠在一起晃悠悠的。

晚自習(xí)前，墨然突然神神秘秘地塞給我一張紙條。展開來看，上面畫著張老師的簡筆畫，旁邊標(biāo)著“攻關(guān)目標(biāo)”，還畫了條歪歪扭扭的路線圖，終點是辦公室的抽屜。

“我今晚去求情，”他用口型說，眼睛亮晶晶的，“保證把你的琦字表帶回來。”

我剛想搖頭，就看見他已經(jīng)溜出了教室。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教室里的日光燈亮起來，在課桌上投下長長的光影。梓浩轉(zhuǎn)過來幫我講物理題，筆尖在練習(xí)冊上劃出沙沙的聲，他的手指很長，握著筆的姿勢很穩(wěn)，講到關(guān)鍵處會輕輕敲敲我的課本：“這里要注意合力方向，就像……就像水寶寶膨脹時，總是朝著各個方向均勻發(fā)力?！?/p>

我忍不住笑起來，他也跟著笑，鏡片后的眼睛像盛著星光。

墨然是第二節(jié)晚自習(xí)快結(jié)束時回來的，頭發(fā)亂糟糟的，校服上沾著點灰塵。他沒說話，只是把一個銀色的東西塞進我手心。

是我的手表。

表帶內(nèi)側(cè)的“琦”字被擦得很亮，表扣處還纏著一小圈透明膠帶，大概是他解不開時硬扯弄松的。“張老師說……”他喘著氣，臉頰紅撲撲的，“說下次再犯就叫家長，但看在我寫了兩千字檢討的份上，先還給你了?！?/p>

我捏著失而復(fù)得的手表，突然說不出話。表殼上還帶著他的溫度，像是一路跑回來時，被手心焐熱的。

“謝……”

“謝什么，”他突然轉(zhuǎn)過身，假裝整理書包，聲音悶悶的，“下次借我玩，得收利息——比如，作業(yè)借我抄一周?！?/p>

梓浩在前面輕輕笑出聲，轉(zhuǎn)過來遞給我一張濕巾：“擦擦吧，墨然去辦公室前，把巧克力塞給張老師家的小孩，估計是跑著回來的，手心全是汗?！?/p>

我低頭擦著手表，忽然發(fā)現(xiàn)墨然畫的那張紙從語文書里掉了出來。撿起來時，看見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其實我畫了好久，怕你覺得丑?！?/p>

窗外的月光淌進教室，落在攤開的課本上。我把梓浩的手表摘下來，小心地放進他的筆袋里，又把自己的銀色手表戴回手腕。兩只手表留下的印記疊在一起，像是兩道溫暖的圈。

墨然還在跟梓浩爭論剛才的三步上籃到底帥不帥，梓浩無奈地點頭，眼角的笑意卻藏不住。我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覺得調(diào)座位那天的梧桐葉，好像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輕輕飄進了心里，鋪成了一條軟軟的路，通往那些藏在玩笑和沉默里的溫柔。

收拾書包時，筆袋里的水寶寶輕輕晃了晃，墨然畫的手表被我夾回課本最顯眼的地方。走出教學(xué)樓時，墨然突然喊住我：“宋琦，明天早自習(xí)，我教你轉(zhuǎn)筆啊?！?/p>

梓浩推著自行車走在旁邊，笑著補充：“他上次轉(zhuǎn)筆把筆尖戳進鼻孔里了。”

墨然的叫聲在夜風(fēng)中散開，我看著兩人打鬧的背影，手腕上的手表輕輕跳動著，像是在數(shù)著這些閃閃發(fā)光的瞬間，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