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的長劍劃過寧凝耳側的時候,寧凝轉身側過,反射性地拔出長劍抵在身前。
少女出劍狠厲,招招切中要害,寧凝忙打起精神阻擋,挽了個劍花后,眼看自己的劍就要點到少女身前,他卻有些恍惚了,手不由自主地撤了招數(shù)。
那對面的少女卻瞬間扔了劍,“技不如人我認輸便是,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少年啞然,總不能說喜歡看你舞劍吧,那樣未免太輕浮了。
于是他笑了,“我還不知,姑娘今日為何見面即是殺招?”
謝韞笑道,“因為,我行走江湖多年,你是唯一一個治好了我眼疾的人?!?/p>
寧凝苦笑,“何出此言?”
聞言,謝韞打量了眼寧凝,雖然著一身淡青色衣服,但身量上是差了些,正氣有余,飄逸不足,倒也不像那人。
手下已經(jīng)沖進來了,看著正聊天的兩人,露出一絲懷疑,但還是大聲道,“門主且慢,待我們捆起他給你報仇?!?/p>
真是豬隊友,謝韞忙喊停,心中卻有些慚愧,便對那寧凝道,“今日我著實魯莽了,望閣下海涵?!?/p>
寧凝其實一點也不在意,他甚至還想與謝韞再聊聊,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他一點不想用世子的身份與她結交。
眼前的女子肯定不會為他的身份動容,倒不如扮作個江湖俠客罷了。
他笑笑,長劍插到劍鞘里,“在下平國人士,初來君國,不知兄臺可否介紹一二?”
“好啊”,謝韞豪爽地笑笑,叫了一壺春風醉,一直聊到子時,也沒有看見第二個人。
謝韞只好準備到樓上開個房睡覺。
寧凝則看向角落里。
白羽低眉坐在那里,毫無侯門小姐的樣子,寧凝皺眉,一時憐惜起妹妹,一時又恨她給宗族蒙羞,他冷冷地瞪了眼白羽,吩咐手下看住白羽,自己則也要了一間房。
葉行雪素來不喜歡血腥氣味,此時梅花劍上卻沾染了些鮮血,他把劍才湖水里洗干凈,然后如蜻蜓點水般御風而行。
若有人路過,也許會覺得十分賞心悅目。
但即使武林盟主在此,也不得不驚嘆一分天賦卓絕。
尋常練武者一輩子都可能做不到的事情,葉行雪只用了三個月。
他的身體也因此得到脫胎換骨般的變化,竟然漸漸強健起來。
兩年前,他為了公主選夫,隨山國太子到君國,他自知此去絕無活路,便干脆在太子動手前,故意在人群里走散了。
后來,他就真的走散了,后來,他第一次見到了詩里寫的“花市燈如晝”“蛾兒雪柳黃金縷”,也是那時,他明白了什么是老牛舐犢,父慈子孝,可惜,他這輩子大概都體會不到了。
過了些時日,他身上的金葉子用完,落魄街頭毫無昔日清貴的模樣,一個老人卻突然出現(xiàn),傳授了些武功,葉行雪天賦卓絕,三個月里那老人便無可傳授,最后,老人帶他上了一座山,徹底把掌門之位交給葉行雪。
片刻后,葉行雪來到了春風樓,他看著手中的小像,臉上又多了幾分愛憐。
他從未進入謝韞的生活,也從未錯過謝韞的人生。
有時候他不禁想,這世間佳人不知幾多,為何自己獨鐘于謝韞,想了半天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大概是上天賜了謝韞,作他的劫數(shù)。
這邊,謝韞把手中的字條撕了個粉碎,上面的字體溫文爾雅,主人確是個輕浮子弟,她安慰自己就當被言語輕薄了一番,心卻有些規(guī)律的顫動起來。
外面下起淅瀝瀝的小雨,在這聲色犬馬之地,她卻感到了難言的孤獨。
怎么也睡不著,她又想起最近公布的江湖排行榜,自己依舊排在51位,而占著榜首的,始終是一個自稱“京華倦客”的男子。
她想,這男子恐怕年紀已不小,并且居住在京城。只是,江湖里無人見過他的真顏,也無甚流傳的傳說,大概只是與那評選人關系好些,才把他放到榜首的。
謝韞笑笑,給自己倒了杯水,她的目光轉到窗外的月亮上,江月年年初照人,小時候的月亮只是月亮,做宮女時,月亮只是她不眠之夜的消遣,只是現(xiàn)在,卻成了睹物思人的利器。
這利器,一刀刀地劃過她的心,謝韞哂笑了下,干脆地上床,蓋被,睡覺,一氣呵成。
她沒看見,那窗角突然多出來的一枝梅花。
她好像要入睡了,卻忽然感到一陣涼意。
葉行雪輕輕來到她的床邊,梅影搖曳著,仿佛有些醉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子就在身邊。
他欺身壓近。
一陣梅花香湊近了謝韞的鼻尖。
她猛地睜眼,一雙眸子映入另一雙眸子。
她笑,“我們似乎見過?”
只是看了一眼,一種刻在靈魂里的思念突然猛地襲來,葉行雪啞然地看著她,一時無措。
他只好掩了袖子,淡淡道,“姑娘深夜睡覺,窗戶也不關上,著實輕浮了些?!?/p>
謝韞皺眉,“難道不是你不請自入?”
葉行雪作揖,“倒是行雪孟浪了,這就離開。”
“慢著!”謝韞看著他,“這些年我習武頗有所得,定不會再敗了你,你且與我比試一場?!?/p>
葉行雪微笑,“若是行雪贏了,只怕姑娘倒落了面子?!?/p>
謝韞舉劍便刺了過去。
葉行雪側過身,天邊月色的清光照在他的臉上。
不知怎地,謝韞就被他攬在了袖中。
他忙放開她,臉上有些發(fā)紅,“輕薄你了?!?/p>
謝韞卻大度地很,“到底是你輕薄了我,還是我輕薄了你?”
葉行雪還不太習慣這流氓作風,開窗跳了出去。
這廂謝韞看著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山頂,一片祥云出現(xiàn)之時,老者也結束了打坐,拿起掃帚,慢慢地掃著落花,他的手指并不很靈活,林之說他是患了痿癥,全身只會慢慢萎縮下去。
老者并不覺得此生有多少遺憾,唯一遺憾的,是自己慣于卜卦的手,卻在今年失靈了。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失靈的卦也許就是應讖。
今年最后那一卦,卦象卻奇特得很,河圖與洛書向來寓意著宇宙變換,那日幻象竟出人意料的一致。河圖為女,洛書為男,看來這天下,將出現(xiàn)兩位亂世梟雄,平分秋色。
再多的,他也推衍不出來了,不過想想,這涉及到天界奧秘,豈是凡人所能推衍。
他也給自己卜過卦,今年秋季就恐怕就要絕于人世,他并不覺得死亡有些可怕,只是遺憾故友林之所學即將失傳,而自己的一身功力,也平白浪費了。
只是遺憾,今生未能得見兩位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