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坐在地上的青年，雙目失神的盯著地面，額上的汗水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角滴落在地，墻上掛鐘滴答滴答叩擊著青年直墜深淵的心臟。

顧衡指腹輕點著平整到?jīng)]有一絲皺褶的軍裝褲，深邃到宛如寒潭的眸子牢牢盯著青年，原以為這個兒子的成長經(jīng)歷，造就了他清清冷冷不會大悲大喜的性情。

可這會兒他兒子眼里的苦痛，掙扎，不舍，濃烈到讓他心驚，竟然用情至此了么？

不過也沒什么意外，秀秀那樣玲瓏剔透的孩子，確是討人喜歡的緊。

可也……只能暫時到這兒了！

他緩緩開口，重擊青年的心口

“顧一野，祖父遺愿可還記在心中？”

青年帶著濕意的睫毛顫動了下，他抬起傷痕累累的臉，感覺不到任何痛意似的，膝行上前，跪在顧衡的腿邊

“父親，我會去當兵，我會上前線，我是顧家兒孫，我會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國家和人民，我牢記著祖父的遺愿，一刻不敢忘”

顧衡置于膝上的大手慢慢收攏，他垂目瞧著不知何時已經(jīng)濕了眼眶的兒子。

顧一野握緊拳頭，指尖掐入掌心。

他張了張口，聲音艱澀

“我答應(yīng)您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前不會再見姐姐，可您要許我一件事，您要向世人承認，陸清秀是我顧一野的未婚妻！是我顧家的人！”

顧衡擰眉沉聲道

“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么？”

顧一野面上劃過一抹尖銳的痛楚，他無力道

“現(xiàn)在的局面非如此不可，我若在這個節(jié)骨眼和姐姐斷了關(guān)系，旁人會怎么想她？四九城里那些捧高踩低的又會趁您和我不在，怎么欺辱姐姐？原本她這次受傷就是被我牽連，我注定要傷了她的心，我不能再讓旁人欺負了她去，我不能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父親，我求求您！”

顧衡大手抓住青年汗?jié)竦陌l(fā)，緊緊的。

盯著青年慘白的臉，沉痛道

“你護住了你姐姐，也囚住了你姐姐，顧一野，你好狠的心！”

男人說完，驀地松開了大手，疲憊的靠坐在沙發(fā)上，低聲說

“怪我，怪我沒有提前告知你要去前線打仗的事兒，不然，你大約也不會招惹你的姐姐，我兒不是那么自私狠情的，是不是？”

一滴淚從青年的眼中掉落在地。

顧衡長吁口氣，看向跪在腿邊，失魂落魄的顧一野。

“你姐姐那里我會親自去說，應(yīng)下你的事兒我也會做到，若心疼你姐姐，就從戰(zhàn)場上活著回來！”

顧衡說罷，站起身大步朝著玄關(guān)走去。

身后青年掙扎著站起身，含淚乞求道

“求您……別說我不要她，可憐她無父無母無枝可依，最受不得被拋下，她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顧衡腳步一停，聽著青年帶著哭腔的懇求，閉上眼逼退了眼底的濕意，再睜開時！

寬大的手掌打開房門，砰的一聲響。

高大偉岸的身影消失眼前！

懸于眼眶中的淚水打濕了青年染血的衣服，搖搖欲墜的身子再支撐不住轟然倒地。

“咝……”

秀秀盯著指尖冒出的血珠愣了幾秒，房東奶奶從缸里拿出腌好的酸菜走到秀秀身邊。

今兒晚上，清秀丫頭要給老婆子做羊肉酸菜粉絲和魚香豆腐，再來倆白面饅頭，一碗小米粥，日子實在是有滋有味。

那臭小子今兒不在，沒人跟她搶肉吃！

清秀丫頭對羊肉一般般。

就都是她老婆子的，嘿嘿！

“秀秀啊，來，上酸菜！”

房東奶奶樂呵呵的把酸菜就要放在案板上，視線掃過，拄著拐杖急的哎哎幾聲。

“這怎么還切到手了？快，快回屋去包扎一下，這切肉的刀可得仔細消毒”

老太太放下酸菜，催促著木呆呆的女孩兒。

秀秀回神輕笑著說

“一點點小傷口，瞧把您急的，等我下下，馬上回來，給您做羊肉酸菜粉絲啊！”

老太太舉起拐杖輕碰了碰秀秀的小腿，趕著人出了小廚房，嘴上叨叨著

“你趕緊去吧，讓那臭小子瞧見，不得心疼壞了！”

秀秀無奈笑著走下臺階，抬腳朝著自己的小屋走去，一陣汽車的轟鳴聲響起。

她聞聲望向小四合院的門口。

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那里，車門打開。

穿著英挺的軍裝，眉眼堅毅鋒利，氣勢凌人的中年男人下了車。

烏黑深邃的眼睛看向了小院里煞白了小臉兒的嬌弱女孩兒。

女孩兒不自覺攥起的小手，因為過于用力而指尖泛白。

她動了動唇，一聲輕喚

“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