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童博帶著韓文卿南下百越,朝廷派發(fā)的救濟糧已經(jīng)先行一步送往災(zāi)區(qū),他們緊隨其后也離開了國公府。
這一來二去,偌大的國公府上下竟只有童戰(zhàn)夫妻和蘇氏三人了。
幾日后七月十五將近,正是宮里蘇貴妃的誕辰,蘇貴妃是蘇氏的親姐姐,蘇氏自然是被邀請了要去宮里赴宴的。
尹浩和童博不在,蘇氏便準備帶上童戰(zhàn)夫妻一同進宮去給姐姐祝壽,為此還絞盡腦汁,叫來尹天雪替她出出主意,要給姐姐送什么誕辰賀禮。
尹天雪想了一個晚上,因著蘇貴妃也禮佛,第二天回了蘇氏,讓她親自繡一副觀音大士的像出來,她幫忙找人裱了送給蘇貴妃,這樣的心意她必定喜歡,蘇氏聽了尹天雪的主意覺得不錯,便托人買了金線和繡樣來,開始費心趕工期。
連日來一直下雨,這天好容易放晴,尹天雪便坐在茜紗窗下繡花,小光在旁邊給她沏茶,小蓮從外面匆匆進來,后面跟著一個人。
尹天雪放下手中的針線活一抬頭,見是多日不見的李嬤嬤。
“小姐,人帶來了,奴婢退下了?!毙∩徴f著,使眼色帶走了一旁的小光。
李嬤嬤上前要拜,被尹天雪起身扶住了,“我自小是嬤嬤奶大的,豈有您拜我之理,上坐吧不用客氣。”
從前李嬤嬤總仗著自己是尹天雪的奶媽,一味拿腔作勢,說教尹天雪。
經(jīng)上次叛變之后,被尹天雪捏住了把柄,也知道了她的厲害,如今在她面前便很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她沒有好果子吃。
這會見她拿出孝順的架勢來,李嬤嬤心里有些打鼓,便順勢坐下了,面上卻不安,只勉強一笑,“小姐,您讓我在太尉府里應(yīng)付,如今也混了個后廚管事的,沒辜負您的厚望。”
尹天雪起身把小光沏好的茶倒了一杯,給李嬤嬤奉上,道:“辛苦嬤嬤,太尉府的人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吧?”
李嬤嬤受寵若驚,接過了茶也不喝,又放回桌上,:“沒有,他們都以為我…在您這里東窗事發(fā),被打發(fā)了出去,已經(jīng)是背信棄主沒著落的人,便容我在后廚干活?!?/p>
尹天雪坐了下來,點點頭,瞥她一眼,“如此甚好,但嬤嬤也小心,趙云這個女人心機深重,她知道你背叛過我,也不會完全信任你?!?/p>
這話說得直白,李嬤嬤面色瞬間難看,白著臉道,“老奴從此一定盡心盡力侍奉小姐,絕無二心?!?/p>
尹天雪抿唇一笑,不置可否,轉(zhuǎn)而問道,“嬤嬤在太尉府后廚多日,可知道太尉千金與我哥的事情?”
李嬤嬤怎會不知今日尹天雪召她來所為何事,她也正想借著出來采購食材的功夫偷偷來國公府給她匯報,便也不繞彎子,“小姐有所不知,我聽后廚的幾個丫頭背地里嚼舌,說是趙姑娘不想嫁給寧王做側(cè)妃,但又拗不過她爹,在一次宴會上偶遇我們公子,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纏上了咱們家這位。”
尹天雪沉吟點頭,心下了然,和自己猜測差不多,趙云突然纏上尹天奇,還不知羞恥的讓天奇帶著她去面見尹浩,如此急色匆匆想敲定此事,不嫌尹府如今家道中落,和太尉府從前是宿敵,無非是想盡快嫁人,擺脫嫁給寧王做側(cè)妃的命運。
可憐的尹天奇,只是她無意挑中在手中隨意擺布的一顆棋子罷了。
如今朝中局勢緊張,圣上年老多病,纏綿病榻,尹浩自被貶離京城之后,太子黨派便日趨式微,加上太子昏庸無能,處處受制于寧王,寧王勢力如日中天,在朝中又得百官擁護,圣上改立寧王,恐怕是遲早之事,趙云嫁給他做了側(cè)妃,以后也要水漲船高,說不定會入主正陽宮。
只寧王如今年過不惑,妻妾成群,想來趙云一個黃花大閨女,恐怕是百般不愿的。
“趙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我在國公府都聽到了,她想拉我哥做擋箭牌,好斷了趙太尉想把她獻給寧王的心思,我偏要讓她算盤落空?!币煅┧尖馄蹋弥讣廨p敲桌面,“嬤嬤可知趙太尉那邊的意思?”
李嬤嬤心領(lǐng)神會,道:“太尉大人如今是寧王手下最得力的干將,自然一心想讓女兒嫁給寧王做第十二任側(cè)妃的?!?/p>
尹天雪點頭,也對,趙太尉一直輔佐寧王,為了攀附好寧王這棵參天大樹,自然樂得把女兒獻祭。
李嬤嬤見尹天雪愁眉緊鎖,便又道:“小姐,我還聽下人說,過幾日七月十五是宮里蘇貴妃的壽辰,到時候百官家眷都要入宮祝壽的。”
“嗯,是這樣?!币煅┛粗顙邒?,知道她話里的意思。
“聽說太尉和夫人要攜了千金去宮里祝壽,想趁著那日圣上高興,把寧王和趙千金的婚事訂下來?!崩顙邒邞T會察言觀色,急人所急。
尹天雪果然望向她,秀眉微微蹙起,“哦?這樣啊?!?/p>
隨即哼笑了一聲,道:“那這位趙千金恐怕不會無動于衷,想必已經(jīng)想好了如何坑我哥,好當(dāng)眾壞了他爹的大計了?!?/p>
尹天雪立即想到了醉酒亂性后生米煮成熟飯的事情,畢竟前世趙云就是用如此心機手段,把尹天奇騙到了手,才成功嫁入御劍山莊做了莊主夫人。
(這里是我的一個夢幻聯(lián)動,不知道大家喜歡這種前世今世的梗不)
莫非,這一世,她還想故技重施?
前世的所有悲劇都是從那刻開始,這一世,她絕對不會讓趙云纏上尹天奇,絕對不會重蹈覆轍,把父兄和自己的性命置于險境。
想到這里,尹天雪突然有些不寒而栗,她也坐不住了,起身送客,“時候不早了,嬤嬤也快點回去,免得被太尉府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事我會再讓小蓮聯(lián)系你?!?/p>
李嬤嬤估摸著時間,也不多留,匆匆客氣幾句,便出了洞天苑,被小蓮帶著從后門離開。
李嬤嬤走后,尹天雪便簡單收拾了一下,見童戰(zhàn)下學(xué)的時間尚早,便帶了小蓮給蘇氏打了招呼出了國公府,駕著馬車回尹府去了。
她一定要告訴尹天奇趙云的陰謀,在他面前揭穿她的真實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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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尹天雪離開尹府,順便去文昌書院接童戰(zhàn)下學(xué)。
成親這么久,這還是她第二次去接他,上一次是為了父親,這次尹天雪確實真心誠意要去的。
她靠著車廂,神情懨懨,小蓮便知道她和尹天奇談的并不順利,小蓮自小在相國府長大,少爺?shù)钠⑿运侵赖?,不在南墻上撞個頭破血流,他是不會自己學(xué)乖的。
可憐小姐苦口婆心,恐怕收效甚微。
天氣炎熱,尹天雪額頭起了微微薄汗,小蓮給她輕輕打著扇子,馬車正駛過長街,忽聽得車夫在前面勒住了韁繩。
小蓮忙掀開了轎簾,忽感到一陣涼風(fēng)進來,少年身形矯健,一個起落間人已鉆進了馬車,差點和小蓮迎面碰上,小蓮嚇了一跳,忙讓開了,低聲道:“姑爺,你進來怎么不說一聲?”
說著,也不理他,自顧自跳下馬車去,給他們騰地方。
尹天雪聽到動靜也醒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是童戰(zhàn),“今日下學(xué)還挺快?”
“嗯,知道你要來接我,哪里還能等?下學(xué)鐘聲一響就跑下山來了?!蓖瘧?zhàn)邊拿手帕給她擦汗,邊拿了小蓮剛丟下的扇子給她扇風(fēng),涼風(fēng)撲面,尹天雪暢快許多,便皺眉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來接你?我可沒說。”
“我猜的?!蓖瘧?zhàn)咧嘴一笑,“這不是老遠看見咱家馬車了嘛,就猜到是你?!?/p>
說著,扶起她后背讓她坐直了,靠向自己肩膀上來。
尹天雪有些別扭,不愿靠上去,便推拒。
童戰(zhàn)又拉她過來,壓著她腦袋靠向自己的肩,“怎么了?”
尹天雪瞥他一眼,起身道,“大熱天,怪熱的?!?/p>
主要是不習(xí)慣在外面大街上跟他摟摟抱抱,雖說在馬車里無人看見,但到底難為情。
童戰(zhàn)便只好攏了她的肩,給她打著扇子,“今日是回尹府了嗎?”
他還有自知之明,尹天雪總歸不會是真的來接他的,肯定只是順道而已。
“嗯。”尹天雪點點頭,垂著眸子,神情懶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童戰(zhàn)見她情緒不佳,也沒多問,掀開馬車窗簾望外面看了看,道:“天色還早,我?guī)闳ヒ粋€地方吧?!?/p>
說著,叫車夫停了馬車,就要拉她起身。
“去哪里?”尹天雪不由得好奇。
“去了你就知道了?!蓖瘧?zhàn)才不告訴他,神秘兮兮一笑,扶著她出了馬車。
他先跳了下來,不等車夫去搬腳凳,他人已伸著胳膊將她攔腰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身子一空,尹天雪嚇了一跳,落地后還不見他放下,街上人流如織,此刻都朝他們投來或好奇或艷羨的目光,尹天雪揪著他胸口衣襟,小聲催促:“童戰(zhàn),快放我下來,人都看著呢?!?/p>
“怕什么?讓他們看?!彼瘧牙锏呐送吨恍?,又試著掂了掂她的身子,笑道:“嫁進來這么久了,怎么沒長胖,回去得好好養(yǎng)著了。”
說著將她放到地上站穩(wěn)了,又回頭吩咐車夫和小蓮先行回府,自己拉著尹天雪便走。
尹天雪很少出來,一時間被他牽著在街上逛,被兩旁商販賣的小玩意兒迷花了眼,竟是走不動路了。
童戰(zhàn)見她難得這么開心,買了冰糖葫蘆,桂花糖糕給她做零嘴,又給她買了大大小小幾包稀奇玩意兒,都是吃的玩兒的,見她在書攤前流連,挑了幾本話本和書籍,童戰(zhàn)很自然地付了銀子,接過了包好的書。
這么一盞茶功夫,一條街就被兩人轉(zhuǎn)了個大半,童戰(zhàn)手上肩上大大小小提著扛著一大堆戰(zhàn)利品,累得滿頭大汗,但是見女子腳步輕快了不少,唇角也勾起似有似無的微笑,童戰(zhàn)心中求之不得,道:“今日若開心,不妨想買什么就買,今天都是本少爺來買單?!?/p>
尹天雪在尹府受的那些氣也消散了大半,見他這么說自然心情大好,便搓了搓手,“夠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還需要什么了,不如改日想起來了再讓童少爺破費可好?!?/p>
童戰(zhàn)哪里受得住她那嬌俏的小表情,又苦于騰不出手來去拉她,只好觍著臉湊上來道,“看在本少爺這么辛苦賣力討你開心的份兒上,夫人給點兒獎勵???”
說著,把半邊臉蛋湊到尹天雪面前來。
尹天雪耳根子一紅,垂著眸攪著手指,“來來往往這么多人,你也不害臊。”
“怕害臊啊,所以夫人快點親完我們就走啊。”
見他似乎不依不饒,沒得償所愿不打算放棄的樣子,尹天雪又不好在大街上跟他僵持太久,怕引人注意,只好四下望望,輕薄的吻一落即收,她提了裙子就先走一步。
臉上還傳來那種若有似無的溫柔的觸感,帶了些女子身上特有的芬香,童戰(zhàn)得了便宜自然心花怒放,身上提溜的東西也不覺得重了,便邁著大步就去追她,“喂,天雪別走那么快啊,是我?guī)闳ヒ粋€地方,你跑那么快干嘛?”
尹天雪只好停下腳步等他,回頭一臉正經(jīng),仿佛不曾有過剛才片刻的親近,她道:“你帶我去哪里啊?”
童戰(zhàn)瞅一眼自己全身的家當(dāng),道,“跟我走吧?!?/p>
沒走多遠便到了精武堂門口,尹天雪跟著他停了下來,不由得好奇:“精武堂?”
童戰(zhàn)重重點頭,喚來門口一個侍衛(wèi),給了他二兩銀子打發(fā)他幫自己把通身買的東西送去國公府,隨后拉著尹天雪進去。
別看精武堂門口只掛個匾額并不起眼,里面卻是別有洞天,穿過抱廈便看見一處寬敞庭院,院子里幾十個人正在練武,這里正是學(xué)徒們上課學(xué)武的地方,傳授武藝的一般都是江湖中名號響亮的人物,除了教授基本的拳腳功夫,還會教他們練習(xí)一些兵器。
今日的武學(xué)傳授已經(jīng)到了尾聲,武師正在驗收成果。
見童戰(zhàn)進來,那授課的武師眼前一亮,忙停了下來,也顧不得一眾徒弟了,屁顛顛擼起袖子笑臉相迎,“呦!堂主來啦!今日什么風(fēng)把您給吹來啦!竟然有空來這里轉(zhuǎn)轉(zhuǎn)?帶的哪里來的美人兒???嗯?”
說話的正是童戰(zhàn)昔日在精武堂學(xué)武時結(jié)交的好友孟津,如今他已是精武堂數(shù)一數(shù)二的武師,他說著,朝童戰(zhàn)擠眉弄眼,又是一把摟過童戰(zhàn)的肩拍了拍,一臉壞笑,“我聽說您老棄武從文,被國公爺逼著娶了媳婦還跑去那個皇家書院讀書去了?怎么要去朝廷做官啊?”
童戰(zhàn)摸了摸后腦勺,嘿嘿笑著應(yīng)付,剛想介紹身后的尹天雪,誰料從孟津后面又竄出個猴精的人來,道:“呦想來這位便是堂主夫人吧,真真是天人之姿,我們堂主有福氣啊,嫂夫人快來里邊坐,我們這里都是習(xí)武的粗人,比不得你們國公府,招呼不周不要嫌棄?!?/p>
此人正是如今精武堂管事的,名叫李忠的。
說著,李忠便領(lǐng)著幾人穿過了庭院往后面大堂里去,還不忘順手將外面那些練完功就脫了衣服光著上身和膀子打水洗臉的小子們都趕去了后院子。
孟津大大咧咧慣了,這會子在后面追著趕著連連道歉,“呦小的我這有眼不識泰山。今日不知道嫂夫人要來咱們這里,早知道您來,那我一大早就趕走了毛頭小子們,灑掃庭院準備飯食等你們來?!?/p>
說著,又摟過童戰(zhàn),擠眉弄眼低聲嘀咕道:“哎呀我說堂主,你來之前也不打個招呼啊,也沒說帶夫人來,這天都快黑了怎么突然來了?你說,我這剛才冒失的,哎呦!”
說著,就朝著自己嘴巴抽了自己一耳瓜子,以做懲罰。
童戰(zhàn)瞅他這不三不四的樣子,用眼神警告他,小聲道:“行了你注意著點,我們家這位可是曾經(jīng)的相府千金,名門閨秀出身,你這跟個沒開化的山野毛猴一樣,小心別嚇著她?!?/p>
孟津也被他逗樂了,也不生氣,哈哈一笑,跟著進了大堂都坐下。
童戰(zhàn)替天雪和他們互相介紹了,大家都打了招呼問了好。
李忠忙招呼下人們進來奉茶,又端上果子吃食,看向童戰(zhàn)和他的那位氣質(zhì)如蘭的夫人,惶惶不安道:“堂主,這天都要黑了,您老突然造訪,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
“沒什么事我還不能來了嗎?這可是我第二個家!”童戰(zhàn)望椅背上隨性一靠,環(huán)顧四周:“好幾個月不來了,你們都還好???”
“堂主?”尹天雪微微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望向童戰(zhàn)。
幾人見她還不知道,相視一笑,孟津撓撓頭,嘿嘿笑著道:“呦,都成親了堂主還瞞著嫂夫人呢?”
又看向童戰(zhàn),一臉壞笑:“堂主這就是您不厚道了哦,仔細回家去上不了榻只能睡腳踏,哈哈哈?!?/p>
說著,李忠也大笑起來,這些江湖中人粗俗慣了,說話也格外豪放不拘。
童戰(zhàn)咳嗽了兩聲,那眼睛來回瞅著他們二人,“別嫂夫人嫂夫人的,你們兩個年齡加起來都要壽終正寢的老光棍,比我家夫人大了不知道多少歲,好意思喊?”
二人相視一愣,都收了笑聲,連忙給尹天雪賠不是。
尹天雪久在閨閣,何曾見過如此真性情的江湖人,到也不介意,笑著同他們說話:“二位大哥既然是童戰(zhàn)的兄弟,看著也比他年長有資歷,怎么讓他做了這精武堂的堂主?”
這也是從一進這地方到現(xiàn)在,尹天雪一直好奇的,從前卻不曾聽童戰(zhàn)說起過。
李忠聽了爽朗一笑,看一眼童戰(zhàn),道:“夫人有所不知,精武堂這堂主之位不是按年齡資歷來算的,前兩年在精武堂比武大會上,堂主還是少年英姿,就以高強武藝戰(zhàn)敗精武堂十幾個高手,一舉成名,才被大家舉薦為堂主的。”
孟津臉上也露出自豪的笑容來,拍了拍大腿,跟著道:“何況堂主身份高貴,乃國公爺?shù)膬鹤?,誰敢惹他,推舉他做堂主,我們在京城也有個靠山,自然是有了安身之地,這堂主嘛,可不光得武藝高強?!?/p>
說著,孟津搓了搓手指,嬉皮笑臉道:“還得財力雄厚啊,這幾年開設(shè)武館傳授孩子們武藝,花費的大把銀子那可都多虧了堂主的資助?!?/p>
尹天雪聽得認真,跟著點點頭,目光不自覺被外面過往的嬉笑聲吸引,“我看這里學(xué)武的小子們年紀都挺小的,是你們收的嗎?”
“說來話長,這些孩子大多數(shù)都是這兩年從各地逃難到京城來,又無處容身的城郊邊緣戶家里的窮苦孩子,有好些也是孤兒,或者家鄉(xiāng)遭了災(zāi)的,或者逃出來避禍的,總之都是些可憐孩子。是堂主讓我們收留了他們,不過這些孩子都是要立志報國從軍去的,堂主嫌他們年齡小,說先養(yǎng)著,大點了也練就一身好功夫了再讓他們各找去處。 ”
原來如此,尹天雪聽著不覺出了神,見孟津說著,竟傳出一聲嘆息來,她不自覺去看向旁邊默不作聲的童戰(zhàn)。
尹天雪忽然想到,也許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對這些同病相憐的孩子們,也就生了惻隱之心,不忍他們流落在外。
她的內(nèi)心某個柔軟的地方仿佛被羽毛輕輕拂過,忍不住喉頭一緊。
童戰(zhàn)背后有如此雄厚的江湖勢力,之所以得到擁護成為堂主,不是因為他有多么厲害,而是因為他在這里,給了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一個家,給了這些江湖中流浪漂泊的人們一個安身之所。
見尹天雪似有憂慮,李忠怕她多心,便又忍不住多嘴道:“夫人不必擔(dān)心,精武堂也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我們這大堂后面還有兩處院落種了很多瓜果蔬菜,一些養(yǎng)傷練功的江湖人也住在后面,也都是精武堂的人,他們除了自己賺賞金,也會一些手藝?!?/p>
尹天雪覺得他們似乎是誤會了,有些尷尬的一笑,解釋道:“不,李管事誤會了,我是覺得這些孩子們挺可憐的,也多虧了你們照顧他們?!?/p>
說著,她回頭對童戰(zhàn)道:“要不改天我們請位先生過來教這些孩子們讀點書識些字,長大了也能明些事理?!?/p>
畢竟,京城里的王孫公子們早早就有學(xué)堂可上。
童戰(zhàn)似是沒想到,聽罷自是樂得愿意,又感激尹天雪心思細膩,激動得拉住她的手道:“好啊,明天我去文昌書院問問孔先生,他認識的教書先生多,有人選了我便打發(fā)了請到這邊來?!?/p>
說著,望向孟津和李忠,詢問道:“孟兄和李兄意下如何?。俊?/p>
孩子們有書念,他們心里自然是千百個欣慰高興,只是沒想到堂主這位夫人竟也是個深明大義的,二人心中一喜,皆起身雙雙一拜:“那就在此謝過堂主和夫人大義。”
“好啦,跟我們還客氣什么?”童戰(zhàn)笑著擺擺手,見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辭:“回去晚了我母親又要嘮叨了,今天就先不去后院轉(zhuǎn)悠了,堂里上下老小還得靠二位兄弟幫襯,有什么事記得找人來國公府送信給我,或者去文昌書院找?!?/p>
說著,重重拍拍兩人的肩膀,孟津和李忠心下感念,也深深抱拳,道:“放心吧,這里有我們呢。”
又同尹天雪告別:“夫人走好,有空和堂主多過來玩兒。”
尹天雪微微一笑回禮,勸他們留步不送,兩人手拉著手出了精武堂,往國公府方向走。
此時月亮已經(jīng)上來了,皎潔明亮地掛在中天之上,街上各色行人都匆匆往家里趕。
夏夜的涼風(fēng)迎面吹來,尹天雪聞到了空氣中好聞的梔子花香,她微微瞇眼去嗅,漂亮的側(cè)臉被月光映得透亮,她望著天上那輪明月,忍不住喃喃:“童戰(zhàn)你看,月亮照著你也照著我,照著那群孩子,也照著這些來往的路人?!?/p>
照著世間萬物,蕓蕓眾生,有月光照拂的地方,就有溫暖與希望。
童戰(zhàn)癡癡望著她的側(cè)顏,握緊了她的手指,“嗯,祝福人人都有一個好月亮?!?/p>
而我的月亮,已經(jīng)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