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后,已是秋去冬來時節(jié),長安城也迎來了第一場冬雪。
童博一早下朝回來,路過廣興寺時,瞅著墻內梅花開得正好,便順手折了一支回來,插在寢內花瓶里。
爐火正燒得旺盛,室內暖意融融,韓文卿在桌邊撥著算盤對賬目,聽見腳步聲,忙起身替童博褪下朝服,“今天早朝下這么早啊,晚上冬宴,母親要我們去福安堂用飯?!?/p>
童博低頭望著她給自己寬衣,看了一眼桌上的賬冊,笑道, “怎么了?三花坊這幾個月又虧賬了?”
“那怎么可能?小看我啊童大哥,雖說現(xiàn)在我不插手生意,但是每月賬目還是要核實的,我剛算了算,這兩個月來賺了不少呢,除了給伙計們的開支和工錢,剩余我都存在你送我的小金庫里了?!?/p>
韓文卿抬眸笑著看他,一臉的春風得意,粉色裙襖配上領口白色的毛絨絨領子,襯著整個人更加面若桃花,嬌艷無比。
童博看得不由有些動情,低頭吻吻她的耳垂,“真的嗎?那你現(xiàn)在妥妥成了小富婆了?”
“那可不。”韓文卿驕傲地揚起下巴。
童博拉了拉她的領子,從衣櫥里取出一條猩紅氈絨梅花攢繡的斗篷來給她披上, “今日雪大,外面積雪堆住了,帶你去堆雪人如何?”
韓文卿登時兩眼放光,抱著他的胳膊歡呼雀躍, “好呀,去百香園堆吧,那里場地大?!?/p>
說著,兩人出了屋子,一路穿過抄手游廊,到南院的百香園來。
兩名小廝和丫鬟在后面捧著手爐撐著傘,帶著鏟雪的家伙一句跟著。
百香園其實是國公府的花園子,童鎮(zhèn)在長安時經(jīng)常打理,到了冬日花草都枯死了,下了雪,倒是一處堆雪人的好所在。
幾人到時,還未穿過亭子,遠遠地便聽到雪獅子歡快的叫聲和童戰(zhàn)馴狗的聲音。
“我說呢,這么個好場地,早有人捷足先登啦?!倍苟剐χh遠望見天雪和童戰(zhàn)已經(jīng)堆好的雪人,有些哭笑不得。
到了跟前,童戰(zhàn)還在陪雪獅子在雪地撒歡打滾,天雪離開雪人起身過來,同兩人玩笑招呼, “你們兩個來晚了,這塊雪地已經(jīng)被我們包了。”
“好啊天雪,堆雪人不叫我們,你倆擱這兒鶼鰈情深呢?!倍苟孤勓砸残?,追著天雪在雪地里鬧起來。
童博抱著手踱步到童戰(zhàn)跟前,朝著雪獅子吹了個口哨,雪獅子認主,自然歡快地搖著尾巴跑到童博腳下來,又撲又嗅的,格外親熱。
童博蹲下來揉揉它柔順的毛發(fā),雪獅子也乖順地蹭他的手,童戰(zhàn)不樂意了,道, “闖進我們的雪人領地,還要拐跑我的雪獅子是不?”
童博忍不住笑道, “你講點兒道理,雪獅子可是我送你的?!?/p>
說著,遠遠望一眼已經(jīng)在不遠處重新堆起雪人的豆豆和天雪。
童戰(zhàn)忍不住咋舌,腆著臉笑道,“嘖,哥,跟你商量個事。借你的驚風一用?!?/p>
驚風是童博最愛的馬,陪著他南征北戰(zhàn)多年,是一匹千里良駒。
童博登時明白過來,看他一眼,道,“又要出去惹事?騎著我的馬在街上招搖過市?”
“哎呀怎么會!哥,我現(xiàn)在可是改好了,能不能對我信任點兒?!蓖瘧?zhàn)不高興了,委屈地辯解,蹲在雪地里同他說好話,“天雪最近總是提起他爹,我想帶她去別院看看我老丈人,近日不是下雪嘛,郊外雪堆得更厚,山里路也不好走,這才想借你的驚風一用?!?/p>
“這樣啊,那倒是可以,在我后院馬棚里,帶會兒我讓小甲去牽來?!蓖┱f著,又想起來什么,道, “也該去看看尹伯父了,正好有事與他商議,不如我同你們一起去吧。”
“好啊,明日你不是休沐,我安排車馬,哥嫂只管放心跟著就是?!?/p>
童博笑笑,又鄭重道,“你哥我這兩月可沒過什么舒坦日子,除了每日上朝,處理軍中事務,還要天天起早貪黑給你補功課,明年春闈,你可別給我丟臉?!?/p>
童戰(zhàn)擲了個雪團子過來,嬉皮笑臉道, “知道啦哥,我什么時候讓你失望過?!?/p>
“你小子,膽兒肥了,敢砸你哥?!蓖┾Р患胺辣辉抑?,伸手揉了一把雪,就去追童戰(zhàn)。
***
翌日,童博休沐,和韓文卿起了個大早,收拾妥當,又帶了些看望尹浩的禮物,童戰(zhàn)夫妻倆早早準備好了車馬,驚風也不騎了,四人乘坐一輛大馬車,一路順著雪道出了城,去往尹浩謫居的郊外別院。
一路積雪厚重,索性地處偏遠,少有人走動,路面倒也沒有結冰,馬車行走雖慢,卻也在正午時分趕到了尹浩住處。
到時,尹浩正在草屋里同人下棋,見幾個年輕后輩造訪,竟還有些意外,忙叫他們都進去。
室內雖說簡陋,但架著火爐煮著茶水,茶爐冒著熱騰騰的香氣,倒也溫馨舒適。
幾人問候過尹浩和客人,對弈的老者便起身告辭,天雪送老人到院門外面,這才折返回來,忍不住好奇問道, “爹,那位老者是誰,大雪天荒郊野外的,到有閑情逸致來陪你下棋。”
尹浩安排四人坐下了,又給他們倒熱滾滾的茶水暖手,幾人圍著火爐坐下,尹浩道, “那老者啊你們沒見過,他是前朝國師,曾經(jīng)也是太祖跟前的紅人,當今圣上即位后,開了新的紀年,不喜歡國師做派,說他裝神弄鬼,漸漸不受重用,年紀大了也便告老還鄉(xiāng),如今住在終南山下隱居,知道我在這里,時常過來同我下棋聊天?!?/p>
“原來如此,我在朝中倒也聽過這位國師的大名,原來在此隱居,尹伯父如今越發(fā)隱逸超脫了,莫非也羨慕國師的選擇?!蓖┞犃T,直覺心中不妙,他今日來別院,目的就是完成父親信中所托,說服尹伯父重新出山,回到朝野之中,扶持堇王上位。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wǎng)。我是很羨慕國師如今的生活,寄情山水,遠離塵世喧囂,不問世俗是非,自在逍遙,何樂而不為?!币扑坪跻呀?jīng)明白童博今日來的目的,喝了一口茶水,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問道, “聽聞你父親這兩月在冀州聯(lián)手堇王推行新的土地改革政策收效甚好,頗得圣上贊許,不知道何時回來,我也好久沒同他坐一起喝過酒了?!?/p>
與離開朝堂之前相比,尹浩鬢間白發(fā)多了很多,但整個人精神卻很松弛舒適,氣色也很好。
童博道,“年關將近,父親和堇王還有一月大抵就能返回長安。到時定稟明父親,親自前來伯父住處,同您不醉不歸?!?/p>
尹浩笑著閉眼擺擺手,嘆道, “說說而已,如今你父親正在朝堂之上堅守他心中的道義,勵精圖治堅持改革,為民生之計謀出路,哪里真有空來看我這個沒用的老頭子?!?/p>
“爹,你說這什么話,從前爹也是人人敬重的相國,意氣風發(fā)萬人敬仰,如今不許你說這種喪氣話?!碧煅┤滩蛔±∫频氖峙闹?,心中跟著一陣心疼。
躊躇滿志之人,終就被時局磨平了棱角。
從前意氣風發(fā)的父親,如今也染上了風霜。
“我知伯父雖羨慕國師隱逸山林做個快活神仙,但您心中始終還有報國之志,心系黎民百姓,只是時運不濟,伯父不可妄自菲薄,好好休養(yǎng),待時機成熟,我和堇王一定迎伯父重回朝堂?!闭f罷,深深地朝著尹浩一禮。
尹浩心中不免感慨,面上動容,常常地嘆了口氣,朝童戰(zhàn)哈哈一笑道, “小子,是你帶你哥來當說客的?”
童戰(zhàn)正忙著給火爐里添火,又給大家倒茶遞水,屋里屋外跑來跑去,冷不丁被尹浩叫住,登時有些慌張失措,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笑道, “父親可折煞我了,朝堂上的事我哥很少讓我插手的,用都是他的主意,特意來看您的?!?/p>
“你小子,越發(fā)會說話了?!币菩睦锔吲d,也不跟兄弟倆再計較。
如此一來,便算是默許了童博的主意。
童博心中了然,心口的石頭也稍稍落定,便認真同尹浩講起朝堂上的事來,
“自祭天大典后,圣上明顯對寧王贊賞有加,如今很是器重他,連戶政司的要務都讓他一手負責,參與決策。這幾日朝堂上風聲四起,由趙太尉打頭,連日來奏請圣上盡快立儲,擁護寧王的文武百官站大多數(shù)?!?/p>
尹浩默不作聲抿了口茶,道,“眾口鑠金,我們抵擋不了,如今寧王和趙太尉勾結,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他們下一步恐怕要鏟除異己,你在朝堂之上還需要當心為妙。”
這時候兩人正議論朝政,天雪便起身帶著豆豆去廚下做午飯,童戰(zhàn)見狀,也很有眼色地跟到庖廚來。
童博見屋里只剩二人,這才開口道, “伯父不知,前陣子寧王派人暗中查我手上的生意,就是那批幫助百越百姓賣掉的茶葉,若非足夠謹慎小心,及時將公私分明開,恐怕就要遭了道,被他們在朝中參一本?!?/p>
尹浩聞言皺了皺眉,面色也凝重起來,“看來你處境越發(fā)艱難了?!?/p>
說著,用火鉗兀自撥動著爐內的柴,火爐里發(fā)出畢畢剝剝的聲音,火勢也旺了起來。
尹浩望著火爐里的火,道:
“人心要忠,火心要空。只要心志堅定,便不怕他們栽贓陷害。立儲之事圣上心中定有裁奪,不急于一時。”
“是,今日伯父一說,博兒覺得心中明暢許多?!?/p>
***
簡單飯畢,尹浩借著雪天路滑為由,催促他們幾人早早回去,幾人無奈,只好話別辭行,一路駕車冒雪回城。
行到半路,卻不想雪大了起來,天空灰蒙蒙如云霧遮擋,雪片細細密密如麻如雨,不一會兒便將車轍印蓋住,馬夫的視線也漸漸被遮擋起來。
幾人正愁間,不覺察從雪林深處突然躥出一群黑衣蒙面殺手,個個手中銀刀寒光閃爍,步步朝他們逼近。
車夫正不知所措,早被飛來一刀正中胸口,登時吐血翻車而亡。
“童戰(zhàn),保護好她們兩,我去引開他們,你快點駕車帶他們離開?!蓖┱f著,抽出手中長劍,掀開車簾便飛身出去。
“大哥一定要小心!在城門口等你?!蓖瘧?zhàn)反應也快,不待猶豫,閃身竄出車廂,跳上車頭扯著韁繩重新駕起馬車疾馳。
“童大哥!你要小心??!”豆豆還來不及跟他說話,只能掀開車簾朝著身后那個孤身廝殺的背影大喊,風雪很快灌入口中,冰冷刺骨,尹天雪一把拉過豆豆鉆回車里,按著她的身子匍匐趴下。
果不其然,身后有箭矢聲嗖嗖傳來,篤篤聲在耳后響起,馬車外面已經(jīng)被扎成刺猬,童戰(zhàn)勒令兩馬加快腳步,拔劍砍倒一個追上來的殺手后,終于駕著馬車離開包圍圈。
身后傳來殺手們的嘶吼聲和應聲倒地的聲音,韓文卿心跳加速,喘不過氣來,驚魂未定之濟,她撲身從馬車里鉆出來,一把扯過童戰(zhàn)手中韁繩。
“喂你干嘛?!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童戰(zhàn)嚇了一跳,被她一屁股擠得差點掉下馬車去,天雪也伸出頭來忙拉住他胳膊,也在喊韓文卿,“豆豆!快回馬車里來!你在干嘛!”
“不行!童大哥一個人對付那么多殺手,他會死的,我來駕車帶天雪離開,童戰(zhàn)快去幫你哥!”風雪在她面上肆虐,女子的眼中只有堅定和擔憂。
童戰(zhàn)回頭握了握尹天雪的手,“你進去馬車里坐好,你們回城后盡快回府,我一定帶大哥回去?!?/p>
說吧,閃身從馬車上跳下,白色的披風在風雪里抖擻著,天雪趴在掀開窗簾望去,他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天雪,坐好了,我是第一次駕馬車。”
韓文卿想起曾經(jīng)她只身一人騎馬去潼關給童博報信的那晚,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你也別擔心,騎馬我都學會了,馬車不在話下?!?/p>
尹天雪也仿佛受到了安撫,心中稍定,掀開車簾叮囑她, “雪大路滑,你小心點兒啊,我已經(jīng)放了信號給尹天奇了,他很快便會趕到。”
***
尹天奇帶了一隊人馬趕來接應的時候,韓文卿已經(jīng)駕著馬車走完了山路,回到了平穩(wěn)的官道上。
馬蹄上厚厚的雪泥,在青石路上踩下一串雜亂的印子。
尹天奇勒馬停在馬車旁邊,天雪掀開窗簾看到了他帶來的人馬,面上一喜,忙道,“哥!快去別院回來的路上增援童戰(zhàn)他們!我們沒事。”
尹天奇顯然很是擔憂,面上也增添了一份慍怒,見兩個女子安好無恙,便放下心來,喝令身后的一個鐵衛(wèi)軍道, “護送小姐回國公府,其余人跟我走!”
說罷,帶領人馬上了山道,一路踏著厚厚的雪沒入了叢林深處。
一直到尹天雪沐浴洗漱完出來,童戰(zhàn)他們都遲遲未歸。
天雪心中越發(fā)焦躁不安,便吩咐小甲和小蓮出城去查看情況。
蘇氏怕她們受了風寒和驚嚇,特意派了兩個老婆子給兩院分別送了安神湯和驅寒的姜茶水。
兩個兒子皆身處險境,生死未卜,蘇氏比誰都心急,已經(jīng)跪在佛堂里幾個時辰不起來,張媽媽怕她傷了身體,又哄又拉的,蘇氏只是閉著眼雙手合掌,嘴里默默念佛祈禱,“求佛祖保佑我兩個孩子平安歸來,老婆子我愿折壽十年,換他們一生順遂。老天爺保佑……”
張媽媽無奈,只好跪在旁邊的蒲團上,一同拜道, “老天保佑兩位少爺逢兇化吉,遇難成祥,一定平安歸來。”
說著,又安慰蘇氏道, “太夫人寬心,大少爺久經(jīng)沙場,勝仗無數(shù),什么大場面沒見過,一定會平安歸來的?!?/p>
正寬慰著蘇氏,外面侍衛(wèi)忽然進來稟報道, “稟太夫人,少爺們回來了!”
蘇氏一驚,忙從蒲團上爬了起來,張媽媽連忙過來攙扶,蘇氏嘴唇顫抖著,忙問道, “他們可還好?”
“太夫人洪福齊天保佑少爺們平安回來了,除了二少爺受了點刀傷之外,一切都好,聽二夫人說是尹府公子相助才得以脫困,太夫人可以安心了?!?/p>
蘇氏忙跟著出了院子,到門口去迎接他們,便喃喃嘆氣,
“是天奇啊,多虧了他。從前他父親落難實,為了明哲保身,我竟未向天雪伸出援助之手,如今想來,我卻還不如一個孩子……他不但不怪我們,還愿意舍命相救……改日定要好好謝謝他才是……”
國公府的朱紅大門洞開,兩邊侍衛(wèi)皆出來迎接,蘇氏緊隨其后,望著兩個兒子身上沾滿了泥水和血,又驚又嚇又是心疼,忙叫人扶住童戰(zhàn), “沒眼色的,還不扶著二少爺進去?!?/p>
說著,又吩咐張媽媽去叫郎中來,童戰(zhàn)已經(jīng)昏迷過去,被拖著進去了,童博怕蘇氏擔心,便上前扶住她, “讓母親擔心了,我們都沒事,童戰(zhàn)那點傷也是他學藝不精,改日等他傷好了,我一定好好教他練功?!?/p>
蘇氏上下打量他,又是摸索又是查看,見他除了一身狼狽之外確實安好,聽罷這才放下心來,又忍不住怪責道, “你這孩子,出門也不知道帶一隊護衛(wèi)跟著,你想嚇死母親,你們兄弟倆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跟你父親去交代,特別是童戰(zhàn),你說我這個母親,又不是親生的,被你父親知道了,還怪我偏心。不管童戰(zhàn)死活。 ”
說到傷心處,又忍不住嗚嗚咽咽哭了起來,童博忙勸哄道, “以我和童戰(zhàn)道身手,那些殺手本不在話下,只是等雪太大看不清敵人,他們又擅長埋伏偷襲,若不是天奇趕來相助,我們恐怕兇多吉少,不過好在也回來了,您就別擔心了?!?/p>
一路攙著蘇氏回到福安堂,童博心神不寧,蘇氏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擺手讓他趕緊回去, “行了回去吧,豆豆他們都沒事,瞧瞧我兒那出息樣兒?!?/p>
說罷,嗔笑著伸手趕人,童博不好意思地一笑,同蘇氏請安拜別。
***
洞天苑里燭火搖曳,室內亮如白晝。
郎中替榻上的男子包扎完傷口,又寫了藥房開了藥,叮囑了幾句,便提著藥箱離開。
尹天雪派人送走郎中,便吩咐下人們下去煎藥,她只顧衣不解帶地守在榻邊照顧童戰(zhàn)。
他腰部受了一刀,流了不少血,雖說血已止住,但他嘴唇和面色發(fā)白,人還昏睡不醒。
天雪有些擔心,便想起來從前沈小公子送她的長白人參來,那包人參還是童戰(zhàn)帶回來的。
她找了半天,終于在櫥柜里翻了出來,忙又配了幾貼補氣血的藥,命人一同熬煮。
折騰到后半夜,童戰(zhàn)喝了郎中開的藥,又喝了尹天雪弄的人參湯,這才昏昏睡下。
小蓮怕她累倒了,便讓她趕緊休息,自己去廚下督促收拾,一邊吩咐小光在外間上夜,等待天雪隨時傳喚。
三更時分,童戰(zhàn)忽然渾身發(fā)燙,發(fā)起熱來,黑暗里他的身體緊貼著自己,天雪感到了不對勁,忙點亮燭火,爬起來查看。
他的額頭出了細細密密一層薄汗,眉頭緊鎖著,面上泛出坨紅。
天雪伸手解開被褥,發(fā)現(xiàn)他腰腹部的傷口確實有些紅腫,怕是傷口感染發(fā)炎,引發(fā)的高燒。
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滾燙如火,天雪也顧不得那么多了,連忙披衣下床,叫醒小光去廚房熬煮退熱的藥湯, “柴胡,麝香,黃連,生地,赤芍,文火煎煮一盞茶的時間,快點端過來,小光記住了嗎?”
小光睡得迷迷糊糊,這會兒還在哈欠連天,天雪無奈,只好自己開門去了小藥庫,稱著斤兩抓足了藥,一并拿下房來交給小光, “藥我抓好了,快去煎來?!?/p>
小光怕挨罵,早沒了睡意,連忙顛顛地跑去廚下煎藥。
天雪回到寢室來,不一會兒一個小丫頭端了一盆熱水進來,天雪命她放下,自顧自打濕了布巾擰干后給童戰(zhàn)敷額頭。
一盞茶功夫,小光果然煎好了退熱的湯藥送進來,嘴里不忘調侃, “小姐也真是,姑爺明明是為了救大公子受傷的,現(xiàn)在盡心盡力在床邊伺候的卻只有小姐。這府中上下誰人不知太夫人偏心,就你和姑爺實心眼兒渾不在意,今天受傷的要是大公子,恐怕全府上下都別睡覺,在跟前兒伺候。 ”
天雪接過藥,正扶起童戰(zhàn)來,一勺一勺喂他,沒成想聽見小光這么說,便抬眸看她一眼,淡淡道,
“小光,你要不愿意在府里伺候,明天我打發(fā)你回老家就好,別在我面前挑唆是非嚼舌根。行了下去吧,這里不用你伺候了?!?/p>
小光正懊悔自己嘴快碰了一鼻子灰,生怕再惹天雪生氣,便低著頭悶悶掩門出去。
天雪幫童戰(zhàn)喂完了藥,見他身上還滾燙,她心里焦急,便也不打算再睡,幫他脫掉了里衣,擰干了帕子一遍遍替他擦著身體幫助散熱。
手指不經(jīng)意摩挲過他緊致堅實的胸肌,他的胸口火熱異常,灼燒得天雪指甲不由得滾燙,她耳根子都不由得紅了,連忙別開眼去,胡亂地替他擦了一遍,便蓋上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