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閣
“郡主你看這是什么!”
寧珂躺在床上休息,見嫣紅手里拿著兩個藥盒,著急忙慌地跑來。“什么?”
“是宇文將軍給的藥膏,說每天涂兩次傷疤很快就會消了?!?/p>
“宇文拓給的?!”寧珂一下子爬了起來,“他人呢?”
“奴婢方才送李太醫(yī)離開,回到門口的時候就看到將軍,他讓我把這個給您。”
“沒說別的了?”
“就說了藥膏怎么用,就沒了。”
“好吧,”寧珂抿了抿嘴巴,“那你——可有好好謝謝人家?”
“當然有,嫣紅已經(jīng)替郡主謝過將軍了。”
嫣紅服侍著寧珂上藥,道“這將軍幾年都沒靠近郡主府,這次居然主動前來送藥,郡主,你說將軍是不是突然開竅了?”
“我怎么知道?!睂庣姘杨^轉(zhuǎn)過一邊,雙頰緋紅。
“郡主,你還沒和嫣紅講講昨天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呢,嫣紅知道,將軍的開竅定和那晚有關(guān)?!?/p>
寧珂和宇文拓一致同意,為避免招來不便,誅殺尚閣的真實原因只能由二人知曉,因此寧珂并不能直接告訴嫣紅事情原委。“昨晚呀——可是我立了大功,若沒有我,宇文拓不可能這么輕易就拿下尚閣的?!?/p>
“真的假的,我們的郡主真有這么大能耐?”
“那是當然!”寧珂一臉驕傲,“不過……他一路上也一直在保護我?!?/p>
“郡主你快說說,怎么保護的呀!”雖比寧珂年長,但依然處于情竇初開階段的嫣紅,自然對此事無比好奇。
“就是,比如他看到尚閣他們殘殺嬰兒時刻意擋住我的視線,不讓我看到那樣血腥之事。再有,他會先進傳送法陣,探清前方安全后才牽我進去。還有啊,他用身體護住我,防止我被葉片割傷,他當時摟的很緊,我的臉就貼在他的胸口,雖然當時情況緊急,但是我還是很有安全感……”寧珂說著說著,心跳逐漸加快。
“看來將軍對郡主真的是有情了?!辨碳t巧笑顏開,真心為寧珂感到高興。
“應該是吧”,寧珂打算把宇文拓那晚的表白藏在心里,“我會一直等他的。”
將軍府
寧珂本想起個大早,趁宇文拓還沒練劍,向他道謝昨晚送藥的事情,沒曾想走到長廊,看見的依然是宇文拓舞劍的身影。
罷了,寧珂便繼續(xù)坐在階前,雙手撐著臉,開始如以往一般日復一日的靜候。
日子慢慢流淌,從冬日飛雪至春日風光,直到池子里的芙蕖盛放,宇文拓的劍一次也沒有放下,二人也沒有什么交談,仿佛那一晚的表白都于秦云嶺的寒風中消散,一切如舊。但在這日日夜夜的陪伴中,二人逐漸明了,內(nèi)心的愛意,正在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天樂宮
脂粉氣味繚繞,管弦奏著靡靡之音。楊廣躺在美人懷里,就著美酒,看著跪地不語的呂開。自穆妃去世后,宮里再無規(guī)勸皇上的人,而經(jīng)過穆銀修事件,朝堂之上也鮮有仗義執(zhí)言之士,楊廣便在楊素的誘導下沉醉于甘澧與美色,除偶爾上了幾日早朝便不理政務,大小事宜已由楊素全權(quán)掌管。
“朕念在你兩朝老臣的身份,就不計較你貿(mào)然前來打攪朕清心了。說吧,所為何事?”
呂開道:“回皇上,南方起義之勢如星火燎原,宣城、會稽、臨川,乃至永平等地,皆是戰(zhàn)火紛飛,其勢之大,已非單純派將士前往鎮(zhèn)壓可解。歸根到底,百姓起義只因天災人禍,以致生活難以為繼,當今國庫尚且充足,何不開倉賑災,以慰百姓之心,彰陛下之德,再將起義為首之人繩之以法,剛?cè)岵嘈挪蝗蘸笃鹆x之事便可解決。”
“那都是你們!”楊廣將手里的茶杯摔至呂開面前,“連手無寸鐵的百姓都制服不了,簡直丟了我大隋的臉面?!?/p>
“皇上息怒,微臣只是實在不愿見我大隋之兵力浪費在這原本可略施恩惠便可解決之事,也不愿見百姓因生存不易而心生埋怨?!?/p>
“你以為,事已至此,朕開倉賑災就能平息民怨了?呂國公,你是不是年紀大了糊涂了?若他們一起義,朕就妥協(xié)賑糧,豈非以后誰家餓了,起個義就能有的吃了?真是笑話?!睏顝V站起身來揮手道,“罷了,既然眾將士鎮(zhèn)壓起義不力,有失我大隋顏面,那朕就只能派宇文拓前往督戰(zhàn)。來人,傳朕旨意,鎮(zhèn)壓南方農(nóng)民起義之事交由宇文將軍全權(quán)掌管,明日起,由其帶兵前往南方作戰(zhàn),不得有誤?!?/p>
“皇上……將軍位高權(quán)重,實在不必費心親臨作戰(zhàn)。”呂開眼前一黑,他知道,若派宇文拓前往,百姓定遭滅頂之災。
“朕本不愿派宇文拓鎮(zhèn)壓,但你不是說,起義勢如星火,難以解決嗎?那朕就只能大材小用,早日解決已絕后患了?!?/p>
“可宇文將軍他……”呂開意圖做最后的掙扎。
“夠了,你若再言,就別怪朕不顧你呂家顏面!”楊廣示意一旁美人站至宮殿中央起舞,呂開只得悻悻退下。
承運門
千乘鐵騎整齊劃一列于城門之外,聲勢浩大似要將那山河踏碎,果然擔當?shù)闷稹按笏宓谝昏F軍”的稱號。于軍陣之前的,是身著黃金鎧甲、血紅披風的宇文拓,孑然馬上氣勢如虹,馬蹄振地緩緩而行,身后千百之軍隨之而動。
宇文拓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扶著腰上佩劍,不知怎的,竟轉(zhuǎn)頭向城墻看去——只一抹粉色身影,那身影似乎看到了宇文拓回頭,激動地揮舞著雙手。
這是宇文拓第一次回頭,但這是寧珂記不清第幾次爬上城墻目送宇文拓出征,她會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將她的心帶到遠方……
軍營
轉(zhuǎn)眼出征已經(jīng)一月有余,此次與平民百姓間的博弈并沒有宇文拓想象的那么容易。今日是立秋,是宇文拓一年唯一一次見母后的日子,這是楊素定下的死規(guī)矩不可能更改,宇文拓即使遠在沙場,也不得不在指揮作戰(zhàn)之余利用神火分身回大興與母后短暫團圓。
宇文拓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母后的斑白雙鬢和憔悴容貌,自己為母后編織的復國夢已經(jīng)離譜到連自己都說不出來的程度了。在母后心里,隋朝岌岌可危,她的好兒子正廣納賢士意圖對隋朝進行最后一擊,而現(xiàn)實是她的兒子正成為隋人走狗,為其鎮(zhèn)壓起義之士。母后若知道,怕是寧死也不會要我這個叛徒吧……
宇文拓輾轉(zhuǎn)反側(cè),除了母后的困境外,一個多月以來的屠殺也讓自己心有不安,相比以往所戰(zhàn)皆是訓練有素的士卒將領(lǐng),今日所殺皆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尋常百姓,他們臨死前的哀嚎、恐懼、憤恨、鄙夷……一幕幕在宇文拓心里上演,他原本以為殺的人多了就會麻木,可實際上,雙手越來越多的鮮血只會讓他更難以入眠,他怕那些冤魂來找自己索命,怕自己會再醒不能陷入無休止的夢魘。
月光下澈,秋風入窗,伴著沙沙的風聲,宇文拓緊張的神經(jīng)也稍稍松弛下來。他一伸手,摸到了置于枕邊的香囊,用手指將其勾起,抬起手臂借著月光看其在指尖輕輕晃動。這是寧珂在自己去軍府挑選士兵出來后硬塞給自己的,說里面放著她今年生辰時去佛寺求的平安符,一定靈驗。宇文拓拆開香囊,里面是紅色的符紙與保存完好的桃花花瓣——是寧珂最喜歡的花兒。他向來是不信神佛的,但這一次,他竟將其安放于枕旁,陪自己渡過每一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晚。
一股從未有過的思念涌上心頭,她的笑靨、她的陪伴,甚至是她的肆無忌憚、她的胡言亂語。他突然很想逃離戰(zhàn)場、逃離對母后、對北周的責任,去追尋這暗淡人生中的一束光,即使這對自己而言只是天方夜譚。他想起幾年前長胤道長說的話,他承認,這條路,真的很希望寧珂能陪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