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燈紅酒綠之地,所以我最下jian。
我娘是舞廳一枝花,身邊的男人如流水,一天一個不是問題。
所以我不知道我爹是誰。
在我娘口中,我是她朋友家的孩子,她人美心善幫著照料。
所以從小我就聽話,管她叫阿姨。
這樣就不會挨打了吧。
我還是沒能去上學(xué),雖然我娘賺的也不少。
我出落的越發(fā)動人了,十幾歲的年紀(jì),比我娘多了三分天真,少了兩分世故。
可他們說,我是最下zuo的,擅長取yue男人。
不明白。
灰暗的1996年。
那年我十五歲,被迫學(xué)著娘的樣子,把臉撲上粉,嘴唇像抹了xue,烏黑的眼圈壓人的眼線叫作流行。
娘說那樣好看。
我看不懂,也聽不懂。
各色的裙子包的人喘不過氣,肉色的黑色的絲襪愣生生套在腿上,裹出一幕悲劇,高跟鞋紅的刺眼,一天下來夾的腳生疼。
看見我娘和那個肥膩膩的老男人點(diǎn)著錢。
我認(rèn)得他,他是舞廳的老板。
娘點(diǎn)錢點(diǎn)的眼睛放光,嘴角扯開露出一個好看又市儈的笑容。
她笑了對我就很好,所以我想讓娘多笑笑。
所以我天天又唱又跳,累的要亖也要一直微笑,他們的眼神永遠(yuǎn)上不得臺面,我還要忍著ex,嬌滴滴的拋個媚眼回應(yīng)他們。
我也覺得我下zuo了。
娘很開心,偷偷背著我說我很賺錢。
可是沒有一分錢到我手里。
娘被錢迷了眼,看不見她女兒無聲的哀鳴和求救。
錢有什么好的…
我不想再這樣了…
我開始罷工了。
那天被押著畫上了難看的妝,紅色抹在顴骨處,像一只被等著出丑的,戲臺上的猴子。
我不就是嗎?
演到凌晨三點(diǎn)人才散去,摸到床上卻久久睡不著。
娘和陌生男人的鼾聲此起彼伏,混雜著不知名小蟲的吶喊,默契的仿佛什么樂團(tuán)。
我是沒有見過樂團(tuán)的,每次樂團(tuán)來演出娘都要給我塞到幕后,生怕我心被勾走魂也不見。
凌晨五點(diǎn)翻來覆去睡不著,臉上的妝像畫似的厚。
艷麗又媚俗。
幾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姑娘走過,我掐了煙。
對,我學(xué)會抽煙了,某個我娘的知心朋友還送了我一只煙斗。
她們見了我,有些探究又不屑的看了我?guī)籽?,然后轉(zhuǎn)過身去竊竊私語,走掉了。
我回到狹窄的屋子,每當(dāng)我娘帶人了就會來這里住。
顯得她和“朋友的孩子”共患難嗎?
我娘指望我嫁豪門當(dāng)闊太,可是我不想。
真的不想。
灰暗的十五歲,灰暗的重慶。
舞廳里越來越擠,衣服一層層的加起來,暖氣也開了,娘穿著白貂毛披肩半倚在形形色色的男人懷里。
原來已經(jīng)冬天了。
1997年,臨近了春節(jié)。
我沒有休息,但舞廳里的人變少了些。
娘不太高興,在我的大腿上胳膊上擰出紫紅色的痕跡,第二天穿上長裙長袖,說我欲拒還迎。
人多人少都要賣力討好。
他們樂得看我疲憊出丑。
長裙裹人,邁不開腳步,踩空崴了腳踝,鞋跟斷掉,裙子被扯出一道鋸齒,蜿蜿蜒蜒的爬在腿上。
他們在下面大叫大笑。
她卻摔了酒瓶來抱我。
新來的大小姐,帶著不占塵世的輕漫隨意,每次來了坐下就看著我。
她長得和我有七八分相似。
重慶大小姐叫蘇懿蒔。
我和娘爭來了半天的休息和她去江邊散步。
洗掉了壓人的妝容,換上了適合的白裙,興高采烈的去了嘉陵江邊。
她也穿著白裙。
她險些沒認(rèn)出我來。
我和她一起坐在吉普車后座上,頭靠在她肩上。
在這個時代,我是不配擁有愛情的。
更何況她也是個女孩。
她讓我跟她回家。
我說,好。
我自以為瞞天過海卻被我娘知道了。
她死死的攔在門前說什么也不讓我去。
我哭著求她惱她質(zhì)問她。
不是想發(fā)財嗎?不是想有錢嗎?你讓我去就有錢了!
讓我出去啊!
她卻瘋子一樣,只說我現(xiàn)在不能走,現(xiàn)在走了舞廳開不下去。
我懂,她要榨干我的價值。
我還有什么價值?
蘇懿蒔也在門外拍著門求她,還是沒有用。
我娘的房間很大,在四樓。
這棟樓每一層樓都很高,一層足有五米。
我在這里不吃不喝的躺了三天。
娘的房間很亂,門被鎖上了,落地窗卻沒有鎖。
她唬我說鎖上了。
可這扇窗子的鎖,明明是我十歲那年親手弄壞的。
我不是傻子。
樓下敲鑼打鼓,我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蘇懿蒔的手被高大偉岸的男子牽著,面上嬌羞。
喇叭筒在廣播,恭喜蘇家大小姐和劉家小少爺喜結(jié)連理。
我們的距離只有十五米,卻永遠(yuǎn)跨不過去。
可笑,真是可笑。
娘沾沾自喜地說虧的她沒讓我去,命令我晚上下樓去唱歌。
我答應(yīng)了。
坐在梳妝臺前化上自己最喜歡的妝,靜靜的看著自己,透過自己看著她。
大騙子。
我拆穿了娘的謊言從四樓一躍而下。
白色的裙子開出xue紅的花。
艷麗又媚俗。
娘說人死后會在天上繼續(xù)生活。
我這樣的人,就在人間飄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