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聽聞，黑薔真正出手，沒有人能擋住。
如果就這么死去。
似乎滿是遺憾，又似乎沒有遺憾了。
她是解脫了吧。
她想。
或許是解脫了。
鐺——
恍惚間，她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把巨大的銀質(zhì)斧頭劈到了地上，地上一下就裂開了一條縫。
那斧頭在燈下泛著寒光，上面雕著的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龍口中銜著的紅寶石耀眼奪目。
那斧頭——擋住了黑薔的攻擊？！
她愕然。
她也聽聞，用龍斧的人似乎是……黑龍會的黑龍？
“黑龍來了？”一旁的人很明顯認(rèn)出來這武器，竊竊私語起來。
她看向黑薔，明顯對方也是一臉愕然。
黑薔的愕然又慢慢轉(zhuǎn)變?yōu)閻琅c不甘，似乎眼中寫滿了委屈。
為自己百發(fā)百中的攻擊受阻而委屈。
她坐在地上，只能看到黑龍的背影。他穿著黑色的風(fēng)衣和黑色的褲子，看上去倒有些單薄。
“你……”黑薔深呼吸，“你怎么……”
“都出去?！焙邶埖穆曇羲坪醪粠魏吻榫w。
黑薔看了還跌坐在地的她一眼，猶豫起來：“不是，我……”
“你也出去，可以嗎？”黑龍打斷道。
快刀剛想說話，黑薔一揮手阻止了。
黑薔的眼眶有些濕潤，似乎對黑龍的到來很不開心：“知道了。我們走。”
所有人陸陸續(xù)續(xù)都離開了。
黑薔都帶人走了，其他人更不敢不聽黑龍的話。
她只是有些迷茫地坐在地上，看著眼前人的背影。
那人的背影似乎僵住了。
她的心卻猛然跳動起來——那么猛烈地跳動！
她有一種預(yù)感……
她有一種預(yù)感。
她有一種預(yù)感！
她的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手腳的力氣都開始流失，神經(jīng)也開始變得遲鈍。
她覺得答案就在眼前。
這樣的預(yù)感讓她雙眼都有些發(fā)黑。
她想深呼吸，卻又不敢，只是定定地看著黑龍的背影。
良久的沉寂幾乎讓她窒息。
黑龍的背影動了動，又轉(zhuǎn)過身。
他微微俯下身，慢慢對她伸出了手。
他的樣貌她倒是陌生。
清秀明朗，不像是道上的人。至少，他把全身應(yīng)有的戾氣收得好好的。
她看著他的眼睛。
他似乎躲避著她的目光，對上的一瞬又帶著感傷與歉意。
她看著對自己伸來的手，雖然白皙，但指尖連帶著掌心都有著因為長期使用斧子而生出來的繭。
她失神了。
他看她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終于喚出了聲：“小薇。”
即使在他喊出這稱呼前，她對這答案已經(jīng)明了。
但當(dāng)他真正喊出時。
她還是怔住了，看向了他。
她張了張嘴，眼淚卻是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斷往下掉。
這樣的流淚幾乎是本能的。
激動的心情其實在他沒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已經(jīng)涌現(xiàn)。
她看著他的臉。
似乎和她印象中那孩子的樣貌完全不能重疊。
但他這樣喊她的聲音，在那久遠(yuǎn)的童年，在那永恒的回憶，在那醒不來的夢里。
那樣的反復(fù)出現(xiàn)。
她倏忽起身，不顧一切撲到了他的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她只是哭，甚至喊不出那日思夜想的名字。
而他也只是將她抱在懷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就好像她小的時候，難過了，在他懷里，他也是這樣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什么都不說。
任由她的眼淚打濕他的衣服。
她緊抱著他，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仿佛怕這夢醒來，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一樣。
她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聲。
仿佛和自己的心跳聲都起了共鳴。
她感覺到不同——
以前的他總是瘦瘦的，她在他懷里總覺得不舒服。
而現(xiàn)在的他有了很結(jié)實的胸膛。
或許都是一樣的，都是能讓她安心的地方。
她哭著，直至喉嚨里發(fā)出的嗚咽聲都沙啞起來。
他也還是很有耐心地拍著她的背，任由她發(fā)泄自己的情緒。
“火雨……哥哥……”她終于叫出了那在夢里叫了無數(shù)遍的稱呼。
男人“嗯”了一聲，輕輕答應(yīng)：“小薇，我在。”
她想說她找了他好久。
她想說她被許多人欺負(fù)了才找到他。
她想說她也遇到了各種人，經(jīng)歷了各種事。
她想說……
她想說的太多了。
多到她不想說了。
多到她覺得這些都毫無意義了。
她破涕為笑，只是看著眼前的人。
“火雨哥哥，我好想你?！?/p>
她說。
這好像是她最想說的。
沐火雨卻是沉默了，良久才說：“我知道?！?/p>
她看到他眼中的歉意。
那樣的歉意幾乎要將她溺死。
她拽住他的手，搖頭：“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見到你就好了，見到你，就好了……”
他靜靜地看著她，垂了垂眸：“真的沒關(guān)系嗎……小薇，其實我不值得……”
“你值得！”她突然吼起來。
太多人覺得她不值得了！
太多人這么說了！
但是！
只有她的火雨哥哥不能說這樣的話！
沐火雨愣了愣，擦去她眼角的眼淚：“對不起，小薇。是我對不起你，還有，爸媽……”
“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的！”她握上那只撫摸著自己臉的手，“以后，以后不要再離開我，就好了！以后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不會了，永遠(yuǎn)不會了?！便寤鹩甑Γ凹热荒阏业轿伊恕揖筒粫匐x開你。”
她看著他，又覺得自己置身夢境。
所有的執(zhí)念欲望在此涌現(xiàn)。
她苦苦尋求的一切，如今就在眼前。
“火雨哥哥……”她這么喚出聲，眼淚又止不住滑落，“我很想你，一直……都在找你……我很喜歡你，很愛你……”
她感覺到那被她握在手中的手僵了僵。
她看著沐火雨眼中的光從猶豫變得堅定。
她聽見他說：“小薇……如果沒有你，沒有爸媽，我早就死了……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把你當(dāng)妹妹一樣……我……”
她猛然甩開了他的手。
她看著他，整個人如墜冰窖。
“不是妹妹那種喜歡！”她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叫了起來，“不是那種喜歡！”
“我……”沐火雨語塞，只是為難地看著她。
“你說過，你說過的，要娶我的啊……”她喃喃起來，“就是在那時候，還小的那時候，你說，那時候，你說……”
“小薇?！便寤鹩暧行o奈，“那時候，我們都還小……”
“你嫌棄我臟是不是，你嫌棄我和那么多人睡過是不是？”她上前拽住了他的風(fēng)衣衣領(lǐng)，有些嘶吼道。
“可是，可是我是為了找你才那樣的！”她吼著，眼淚決了堤。
沐火雨有些急切：“不是的！我怎么會這么想？我只是……小薇，我只是……”
“那你為什么不喜歡我？”她問，“我不好看是嗎？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沐火雨皺眉，一時卻也找不到措辭。
“為什么??？”她追問，“你就是嫌棄我臟是嗎？我……還是我不好看，可是……我，你……你哪里不喜歡？我都會改的！你說就是了，我都會改的！”
“不是的！小薇！”他將手搭上她的雙肩，“你冷靜一些！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只是我真的，只是把你當(dāng)妹妹一樣。我保證我不會再離開你，我會保護(hù)你。我會兌現(xiàn)以前的承諾，永遠(yuǎn)護(hù)著……”
“你為什么不是那樣的喜歡我??？”她吼著打斷。
她不想聽那些好聽的話！
他要保護(hù)她他早就出來了！
怎么會到現(xiàn)在才姍姍來遲！
甚至是在她快死了他才出來？！
她還能奢求什么嗎？！
他現(xiàn)在甚至給不出一個拒絕她的理由！
她怎么聽得進(jìn)去這些破話！？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便寤鹩暌Я艘а?，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了出來。
她怔在原地。
呆呆地看著他。
原來啊。
原來是這樣的啊。
他在她八歲的時候就離家了，現(xiàn)在她二十歲了。
十二年不長，她還是心心念念著她的火雨哥哥。
十二年很長，他只是把她當(dāng)妹妹，只有歉意和感激。
原來，是這樣的啊。
腦中一瞬劃過黑薔眼中的不甘與委屈。
閃過黑薔有些濕潤了的眼眶。
還有那些她聽到的消息——黑薔薇處于巔峰，其實是黑龍會將位置讓給了黑薔薇，他們的勢力幾乎是合并在一起的。
那些預(yù)感又奇怪地串聯(lián)在一起。
“你喜歡的……”她意外地冷靜下來，“是黑薔？”
沐火雨愣了愣，輕嘆了一聲，卻還是點了點頭。
“所以，黑龍把黑龍會的一切幾乎給了黑薔？”她又問。
沐火雨聞言似乎想反駁，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躲避了她的目光撇過了頭。
“哈哈哈……”她突然笑起來。
隨后在地上搜尋起來。
她撿起地上的長刀，那把陪著她劈開這四年的無盡黑暗的刀。
她握著長刀，第一次覺得這刀有些不順手，以至于她的手都有些顫抖。
她將刀頭對著沐火雨。
“你還不如不出現(xiàn)?！?/p>
她說，聲音冷得像塊冰，眼里的殺意縱橫。
沐火雨低下頭看著對著自己心臟位置的刀，攥緊了拳頭，又一瞬松開。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她吼起來，“你們……都該死！”
噗。
刀刺進(jìn)他的胸膛。
沐火雨咬著牙，竟是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
鮮血立刻蔓延開來，像一朵絕美的曼殊沙華綻放在他里面白色的短袖上。
刀鋒只是刺破了一些皮肉，她咬著牙，卻終究還是將刀拔了出來扔到一邊。
“為什么不躲？”
為什么不躲呢？
那些人，那些死在她手里的人，都是會害怕的，都是會躲的。
為什么不躲呢？
他真是不怕死，還是覺得她一定不會殺了他呢。
“小薇?！币驗槭а寤鹩甑拇介_始有些發(fā)白，“我的命，是你和爸媽救回來的。如果你要拿走，你就拿走……沒有關(guān)系的。”
似乎是為了安慰她，沐火雨對她淡笑起來。
怒火在心里燃燒，她冷冷地說：“不要叫我小薇！你不是沐火雨！”
一定不是的！
她的火雨哥哥明明是，明明是那么好的火雨哥哥……
這個人是誰，這個人是誰？！
她不認(rèn)識！
他和火雨哥哥長得一點都不像！
只是會叫她“小薇”而已！
一定是假的！
真的火雨哥哥在哪里……
她還沒找到……
黑薔！
沒錯，黑薔！
都是她！
都怪她！
“是黑薔，我知道了?！彼?，“是她的原因，對吧?！?/p>
沐火雨皺眉：“小薇……”
“我知道！”她打斷他，“我這就去殺了她！”
她撿起地上的長刀就準(zhǔn)備出去，手腕卻被拽住。
“小薇你不要這樣，和她沒有關(guān)系……”
“閉嘴！”她一個轉(zhuǎn)身，長刀劃破了他的風(fēng)衣外套，劃破了他的手臂，直指他的喉嚨。
“你閉嘴！”她喊著，抽出了她的手。
“都是她的原因！”
她猛地收回刀推了沐火雨一把，正好推在他胸膛的傷口處。
縱使沐火雨再吃痛，還是忍不住退后了幾步，倒抽了口冷氣。
她瘋了一樣跑了出去，全然不顧后面人的呼喊。
都是假的！
一個個都在騙她！
都該死！
這不是她的沐火雨！
一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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