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溫嬌睜開眼,耳邊一道激動的聲音響起。
“夫人醒了!”
不一會兒,腳步聲由遠及近,高大影子落在床頭。
“夫人,你終于醒了。”
男子身形高大,像一座大山,充滿了壓迫力,他坐在床頭握住她的手,手心布滿一層繭子,那雙幽深的眼一眨不眨的注視著他,看似在笑,眼底卻是冷的。
仿佛有一道雷瞬間劈了下來,讓她忍不住發(fā)抖。
“你……你是誰?”
他連一點掩飾也不屑做,咧開一個笑,“夫人不記得了,我是你夫君?。 ?/p>
該是溫情的話,無端令人遍體生寒。
“不!”殷溫嬌用力抽回手,咬緊了牙關,“你不是!”
她慌亂的抬頭看了一眼,一顆心沉到了谷底,“這是什么地方?”
“夫人,這是在船上?。 笔莿傂褋砺牭降哪莻€聲音,身姿高挑的女子看著白著一張臉,不減風姿的女子,笑的好看極了,“夫人,我叫紅線?!?/p>
“夫人生的真美,難怪……”
男人瞥去一眼,讓她頓時閉上了嘴,好吧好吧,老大的心頭肉,她說不得。
“快到江州了,老,大人,我先去準備一下。”
紅線曖昧的笑了笑,出去還貼心的帶上了門。
房里只剩下兩個人,空間一下空曠了許多,空氣卻仿佛稀薄了。
殷溫嬌攥緊了被子,細弱的手指玉一般瑩潤,劉洪掃了一眼,再看強作平靜女子,像面對天敵時虛張聲勢炸起一團毛的小動物,那充滿警惕的桃花眼勾的他心一動。
“你,叫什么名字?”
聲音又輕又軟,像云一般,拂過人心尖。
男人瞇起了眼,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現(xiàn)在也不怕告訴她,“我叫劉洪,從今以后便是你的夫君了?!?/p>
他不喜歡被人算計,就如同那晚,他起了殺心。
不過現(xiàn)在覺得,養(yǎng)一株牡丹也不錯。
“劉洪?!”
殷溫嬌臉色更白了,神色倉惶,“水匪,山賊……”
兜兜轉轉,回來了。
“陳光蕊呢?”
見她著急的樣子,劉洪涼涼的說,“死了?!?/p>
“還有……”
一道大力鉗住她的下巴,粗糙的手指在溫軟的肌膚上緩緩摩挲,刮出一片艷麗的紅,劉洪眼神幽暗了下來,勾起嘴角,沒了絡腮胡,一張臉更顯冷毅兇戾。
“我現(xiàn)在是你的夫君,夫人可要記清楚了?!?/p>
他要代替陳光蕊的身份。
“我對夫人一片真心,夫人可不要讓我為難。”
真心?
呵。
劉洪一點不覺得慚愧,覺得自己足夠真心。
他可是有問必答了。
殷溫嬌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他,“我們做一個交易如何?”
劉洪笑,他的脾氣算不上好,對上她耐心的讓他自己也驚訝,美色惑人果真不假,一雙厲眼上下掃了她一眼,不是嘲諷,只是陳述,“你還有什么可以和我交易?”
在他赤裸灼熱的目光下,殷溫嬌平靜道,“我肚子的孩子?!?/p>
劉洪笑容一滯,殷溫嬌更堅定了幾分,與他對視,流眸顧盼一雙桃花眸,能瞬息瓦解人所有心防,“交易不成,我殺了他?!?/p>
“你想死嗎?”他沉下臉,眼神可怕的駭人。
殷溫嬌笑了,穿越至今,從發(fā)現(xiàn)自己是戲中人后她第一次這樣輕松,無所顧忌,“反正提線木偶一樣活著,也和死了沒區(qū)別?!?/p>
是啊,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么可怕呢?
“轟——!”
一道驚雷響徹天地,上一刻還晴空萬里,轉瞬烏云壓城,一片末日之景。
狂風席卷,風浪滔天,仿佛要吞沒一切。
“該死!”
“回船里!快!”
“拉緊?。 ?/p>
“這該死的老天變臉也太快了,操他娘的!”
“別說廢話了,船要翻了!穩(wěn)住?。。。 ?/p>
毫無預兆的變天,狂風巨浪下人像螻蟻一樣,江上一艘艘船被打翻,數(shù)不清的人被江水吞噬,到處是凄號,直沖九天。
云端上,幾人默默看著,周身縈繞神光。
一人面露不忍,“……死了好多人了,夠了吧?”
更多人無動于衷,漠然的注視下界那一個個掙扎的靈魂,那個單薄的人影,“一切皆是定數(shù),不容任何人更改。”
那人還想說什么,另一人笑道,“我們已經(jīng)足夠寬容,可有些人就是不知足,潑天的造化不要,非要逆天而行,今日讓她吃足了教訓,讓她知道逆天而行的后果,我們以后也能輕松一些了?!?/p>
“像那陳光蕊,落得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洪水暴漲,淹沒了城墻,吞沒了屋舍牲畜,人命……
“再不出手,來不及了!”他看的心驚膽戰(zhàn)。
其他人都是老油條,一點不著急,還笑著讓他放心,“不急,會有人出手的。”
果然很快,有佛光從西方來,將人救出,死里逃生的百姓一個個感激涕零,虔誠的信仰一一匯聚。
向西方去。
那人不再說話了,只看著下面眾生哀嚎。
心底仿佛有什么碎了,又被新的什么覆蓋。
說不嫉妒是假的,可誰讓這次大劫注定西方大興呢,那一切只能為他們讓路,才能走過去,否則只能化為塵埃。
至于凡人,他們連塵埃也算不上,弱小是原罪。
“什么是神佛?”
風浪怒吼,雷電似天劫,將眾生都毀滅一般。
“你說什么?”風浪太大了,船差一點翻了,又一次驚險存活,劉洪看向她。
殷溫嬌望著天,衣衫外是一條條傷口,仿佛一尊白玉美人像裂開了一道道口子,只需輕輕一碰,就會碎了。
“什么是神佛?”
“神佛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這個世界真的需要神佛嗎?”
劉洪驚愕,風雨更大了,雷聲劈在頭頂。
天怒了。
狂風暴雨中,她似江心一片花瓣,柔弱無力,
“孩子……”殷溫嬌手放在肚子上,“這世上有必要存在神佛嗎?”
西天
佛臺上一人睜開了眼,金色瞳眸無悲無喜。
諸天神佛皆向下界看去,文殊菩薩一驚。
“不好!”
佛光一閃,一面水鏡浮現(xiàn),江面上波濤洶涌,天雷滾滾,船上一個女子向江水縱身一躍,投入江中。
只見佛臺上那人金身寸寸碎裂,諸佛驚駭。
“怎會如此?!”
金蟬子本人只是驚了一瞬,恢復了淡然。
這樣也好。
他笑了一笑,身形咔嚓一聲碎了,灰飛煙滅。
金蟬子是佛祖座下大弟子,卻與佛祖在佛教理念下產(chǎn)生了分歧,不久前他頂撞佛祖,被罰下界經(jīng)歷紅塵。
表面上是這樣,實際上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對所有人來說,金蟬子轉世了,還是金蟬子。
可對金蟬子來說,轉世之后金蟬子便死了。
會有一個新的人,頂著金蟬子的名號,毀滅他的一切,佛教會迎來盛世與統(tǒng)一,沒人會在意那個放棄自己理念,滿心虔誠俯首在佛祖座下的金蟬子是否是原來的金蟬子。
可天命如此,不由人更改。
他的神魂早已下界,與那凡間女子命運相連,只剩下一尊軀體留在這里,以免發(fā)生什么意外,果不其然,意外發(fā)生了。
且,勢不可擋。
金蟬子笑了,佛教氣運隨著他快速流逝,流向……
人間。
佛祖手指一動,快速掐算,終于變了臉色。
“異世之人!”
“稟佛祖,地府找不到那個女子的魂魄!”
風雨欲來,一道佛光撥動時間長河,一次次回溯時間,一次比一次急促,宏大的力量蔓延三界,一處處仙山福地洞天,有的只是皺皺眉,有的脾氣不好毫不留情打回去,天庭也在觀望,被西方壓了許久,也憋屈了許久,不乏幸災樂禍的。
只見那道佛光被一腳踹了出去,飛向西天。
“噗呲。”
有人忍了忍,沒忍住。
只有極少數(shù)大能沒笑,反而是一臉凝重。
“不見了?!?/p>
人間已經(jīng)回溯,大唐長安,新科狀元跨馬游街。
三界目光聚集一處,注視著螻蟻一般的凡人。
陳光蕊一身大紅袍,意氣風發(fā)騎在馬上,花瓣香囊如雨下,目光掃過,一個個嬌艷如花的娘子們紛紛紅了臉,桃花郎是個話嘮,一路上說個不停。
“陳兄,你怎么停下了?”
陳光蕊恍惚的看向街邊一處,空無一人的地方仿佛出現(xiàn)了一座華美精致的繡樓,繡樓上的女子一身紅衣,素手一揚對他拋下繡球,桃花眼笑意流轉,秋水盈盈。
“陳兄,陳兄?”
陳光蕊回過神,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探花郎瞪大了眼,“陳兄你,你怎么哭了?”
說完他心下懊悔,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陳光蕊感受到臉上的涼意,愣了愣,似乎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哭,“可能……風大迷了眼吧?!?/p>
蹩腳的借口,探花郎尷尬笑笑,“風是有點大。”
一行人經(jīng)過,無數(shù)人跟在后面激動的追,喧囂中,陳光蕊透過漫天花雨回頭一望,心頭似空了一塊。
似乎,不該是這樣。
那里應該有什么,還有一個人,她是……
“我和你不一樣,我不信命?!?/p>
……
九重天上,凡人不見之處,天空上出現(xiàn)一道道鎖鏈,玄妙的紋路若隱若現(xiàn)——是道,道從無形化有形,變成一張網(wǎng),橫亙整個天空,一條條裂縫出現(xiàn)。
天庭,西方,地府,血?!粋€個大能走出,法力瘋狂輸出,試圖補上裂縫而徒勞無功,“咔嚓——!”
“斷,斷了!”
無數(shù)小神小妖小鬼瑟瑟發(fā)抖,一臉驚懼。
仿佛一個信號,更多的鎖鏈應聲而裂,冷酷漠然響徹天地,無動于衷俯視一個個所謂仙神,如同他們不久前俯視螻蟻一般的凡人在天威下無力掙扎。
無論人鬼神妖仙,他們都在求“道”,三千大道為所有力量的本源,大道碎了,力量也將不復存在。
天地初開后,經(jīng)過幾次量劫,每一次都驚心動魄,毀天滅地。
萬萬沒想到,這最溫和的一次,葬了諸神,滅了諸佛。
“不——?。?!”
“我的法力!”
“我不要變成凡人!”
這一天,人間多了許多瘋子,大喊大叫,狀若癲狂。
這一天,有無數(shù)大妖煙消云散,洞府坍塌,葬了森森白骨,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從山石中爬出來,沐浴天日。
天庭沒了,地府沒了,雷音寺沒了,什么都沒了。
“都沒了?!?/p>
哮天犬汪汪叫,“主人,我們去哪兒?。俊?/p>
楊戩揉了揉狗頭,沒什么慌的,“回灌江口吧!”
他看向一臉茫然的少年,笑道,“哪吒兄弟和我們一起回灌江口嗎?”
哪吒愣了一下,笑著大步跟上他們,“好??!”
哪吒拜塔不拜父,如今塔也不用拜了,束縛一朝散,該自在高興才對。
玉帝王母也落下人間成了凡人了,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人受不了人間的苦,因為當街口出狂言,大逆不道,被關入大牢。
佛祖帶領眾菩薩羅漢去了人間寺廟,自稱下凡體驗紅塵,度人間苦厄,被和尚們高高供奉起來,一時間香客如云。
道觀門可羅雀,一怒之下聯(lián)合起來向官府舉報他們沒有度牒,打著佛祖旗號行騙,大雷音寺眾被一起抓了投入天牢。
……
“嬌嬌!”
“嗯?”
“走了走了,電影快開始了,爆米花拿著!”
“……哦?!?/p>
前一秒還在跳江,后一秒手里塞了一桶爆米花,殷溫嬌還迷糊著,被拉著一頓小跑,坐下后前面大屏幕亮了起來。
殷溫嬌看了一眼,
殷溫嬌目瞪口呆,手上的爆米花都掉了。
恍恍惚惚看完一場電影,她完全沉默了。
“嬌嬌,這個女主角和你同名同姓欸?!?/p>
“……嗯?!?/p>
閨蜜開玩笑的說,“太巧了吧,你快趕緊記住劇情,萬一穿越了呢。”
“……”
都不好說,已經(jīng)穿過了,劇情還被崩完了。
“這劇情土了點,狗血了點,扯淡了點,還挺刺激!”
“……”
是的,打了一個響亮招牌的瑪麗蘇狗血劇。
丞相千金繡樓招親,和新科狀元一見鐘情,兩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因為政治斗爭,新科狀元外放,和夫人去江州赴任。
路遇歹徒,殺了狀元,強占人妻,還頂替了狀元身份去上任,小姐幾次逃跑幾次被抓,強取豪奪,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脅,小姐含淚不得不從,十月懷胎生下孩子怕他對孩子下手,偷偷將孩子送走。
本想一死了之,對方卻用她父母相威脅。
是的,小姐父親因為政治斗爭,被安了一個罪名,一家已經(jīng)卸職流放了,流放途中出個什么小意外再正常不過。
就這樣她開始和土匪虛以委蛇,然后發(fā)現(xiàn)這人不是一般土匪,他識文斷字,能力手段皆是不俗,根本不像一個普通山匪。
年年吏部考核,沒一個人發(fā)現(xiàn)他是假的。
小姐失望了,可很快一個偶然發(fā)現(xiàn),這個名叫劉洪的山匪在秘密屯兵,準備造反,經(jīng)過一系列虐身虐心,一死一失憶。
最后好歹導演還記得這披了一個西游殼子,結局安排江流兒為外祖父一家翻案。
“幸好我死的早。”
“啊?”
殷溫嬌揚起笑,“沒什么,我們去吃火鍋吧!”
“好啊好啊!”
兩人走到路口,紅燈了,人行道對面,有人對她微微一笑,金眸若琉璃。
世間緣分,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