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嬌回家之后,很是消沉了兩天,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顧清明看在眼里,跑去胡家偷偷把薛君山拖出來打了一頓出氣。
兩天之后她便恢復(fù)元氣了,跟沒事人似的,該吃吃該喝喝。
長沙城迎來暫時的和平,顧嬌嬌也向醫(yī)院打了申請調(diào)回城內(nèi),說了到此為止,她就真的要做到。
她這邊情場失意,顧清明那邊倒是得意了,和胡湘湘進展順利,兩人不知何時,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定了情。
顧嬌嬌時常想,若胡湘湘和顧清明修成正果,自己以后豈不是要日日面對著胡家人,對胡湘湘此人她不討厭,只是免不了尷尬。
顧清明倒是不止一次安慰過她,說她永遠是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如今她顧嬌嬌和薛君山已經(jīng)一刀兩斷,他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胡家人。
民國二十八年秋。
顧嬌嬌已經(jīng)小半年沒有和薛君山見面了,偶爾會在醫(yī)院碰見他帶著胡湘君來復(fù)診,她也是遠遠就避開,不正面遇上,便也能少些傷心。
她不知道的是,薛君山每周都會去醫(yī)院,躲在角落癡癡望著她忙碌的背影,嘴上說著放下,可心里哪有這么容易放下呢。
和平的日子總是短暫,湘北又開戰(zhàn)了,醫(yī)院又重新擠滿了傷員,薛君山也重新回到了前線。顧清明終于說動了顧父,把他安排進了一個王牌部隊,輾轉(zhuǎn)于湘北前線,打最危險的仗,顧嬌嬌安心待在后方,全力救治傷員。
又過了兩月,日本人已經(jīng)沖破新墻河防線,直逼長沙城而來,城外的槍炮聲越來越近。
醫(yī)院床位不夠,便在外面院子搭建了臨時安置點,專門接收前線傷員,饒是如此,醫(yī)院每日也是人滿為患。
“醫(yī)生!醫(yī)生!”兩個軍裝士兵攙扶著跑進來,衣衫襤褸的,腿部還不停流著血。
顧嬌嬌趕緊上前扶著人慢慢坐下查看。
“子彈沒有傷著要害,沒事。”
那兩個士兵卻絲毫不關(guān)心自己的傷勢,抓著顧嬌嬌的手說,“救救我們團的人吧,他們在城外,有很多傷員!”
顧嬌嬌眉頭緊皺,“他們在哪?”
“城外,金盆嶺?!?/p>
顧嬌嬌沒有猶豫,叫上幾個護士,和擔架隊的志愿者快步往城外趕。
與此同時,前線的學(xué)士橋陣地,師座命令薛君山護送大批傷員前往金盆嶺。
顧嬌嬌一行人幾乎是全程用跑的,很快就到了金盆嶺,也來不及休息,立馬開始給傷員消毒止血包扎。
這里的領(lǐng)隊走到顧嬌嬌身旁說,“醫(yī)生,我覺得這里不安全,鬼子應(yīng)該就在這兒附近,咱們還是趕緊撤吧?!?/p>
話音剛落,一枚子彈擊中他的心臟,顧嬌嬌瞳孔緊鎖,眼睜睜看著他還睜著眼就倒在了自己面前。
來不及反應(yīng),也來不及躲藏,一隊日本人拿著槍圍了上來,這里除了醫(yī)護便是傷員,甚至還有一個和母親失散的小孩子,毫無還手之力。
顧嬌嬌害怕極了,但只能強裝鎮(zhèn)定,手捂著身旁孩子的眼睛不讓他看到這殘忍的一幕。
但很快,身后傳來槍響,圍著的日本人挨個倒下。
耳邊槍聲不斷,顧嬌嬌抱著孩子蹲下,緊閉著雙眼,有汗珠從額頭流下。
是薛君山帶的人趕到了,他先檢查了四周,才把目光放在中間的白色身影上。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心中后知后覺地浮現(xiàn)出恐慌的情緒,無比慶幸自己來得及時。
“有沒有事?”他扶著她站起來,上下打量她,眼中是要溢出來的擔心。
顧嬌嬌也怔住了,好久沒有看見他了,再次見面竟是這樣的情況下,在她無比害怕的時候,他如英雄般出現(xiàn),毫不費力就擊潰她半年所筑的防線,心臟劇烈跳動著,對他的思念瞬間如野火燎原。
在熟悉的人面前,所有的恐慌都無限放大,她抹了把眼淚,聲線有些顫抖,“我沒事。”
有官兵護送,所有人也放心了些,原地休整片刻之后仔趕路。
顧嬌嬌和薛君山并肩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上,兩人周圍像是有結(jié)界,自動隔離開喧鬧的聲音,只留下尷尬的沉默給他們,再次離得這樣近,兩人都不知該怎么開口。
薛君山咽了咽口水,“你…怎么沒回重慶?”
“感覺這里更需要我?!鳖檵蓩傻卮鹚?。
“哦……”
薛君山手指在掌心無意識地摳了摳,又問她,“時局這樣亂,長沙城太危險了,你一個姑娘家還是早點回去嫁人的好?!?/p>
他純屬沒話找話,說完他自己都愣了兩秒,想掌自己的嘴,不敢去看旁邊顧嬌嬌的神情,卻又在心中期待她的回答。
這話落在顧嬌嬌耳中,只覺得刺耳,她臉上閃過一絲嘲諷,“我的事就不勞薛隊長操心了,我未婚夫很支持我,他說愿意等我,薛隊長照顧好你那一大家子就行?!?/p>
聞言,薛君山眼神暗淡下去,心像被戳了個大洞,嗚嗚地刮著冷風。
顧嬌嬌不想再理他,起身拍了拍屁股,睨他一眼,“大家休息地差不多了,走吧?!?/p>
一行人往城內(nèi)走,薛君山帶頭走在最前面,顧嬌嬌和幾個護士帶著孩子走在他們的包圍圈內(nèi)。
沒走多久,薛君山倏而頓住,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一行人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出,顧嬌嬌握緊小男孩的手,屏住呼吸。
“有鬼子,隱蔽!”
槍聲響起,醫(yī)護們立馬抱著頭蹲下。
“往樹林里撤,快!”
顧嬌嬌拉著孩子往林子里,薛君山帶著人守在他們后面掩護他們往后撤。
他和手下的人動作利落地把手榴彈連成一線,系在離地面五公分高的地方,他帶人隱在樹后,屏息以待。
鬼子果然觸發(fā)機關(guān),巨大的炮聲驟起,炸飛數(shù)個小鬼子。
顧嬌嬌聽見炮聲的一瞬間,猛然回頭,她們已經(jīng)跑得離他們有一小段距離,她看不見薛君山的身影,她把手里的孩子交給護士長,然后快速往回跑。
“薛君山!”她叫他的名字,無人應(yīng)答。
剩下的幾個鬼子繼續(xù)往前跑,被薛君山和手下開槍擊斃。
有兩個趁他們不注意,往旁邊跑,想要繞過他們,而此時,顧嬌嬌正從那邊向他跑來。
薛君山瞳孔一縮,用最快的速度向她跑去。
但鬼子的槍口已經(jīng)對準了顧嬌嬌,萬幸的是第一槍打偏了,聽見槍聲,顧嬌嬌捂著耳朵反應(yīng)迅速地蹲在樹后。
“嬌嬌,不要動不要過來!”薛君山一邊沖著她吼,一邊往她那邊跑。
薛君山的聲音吸引了鬼子,鬼子對著他的方向連開數(shù)槍,只有一槍擊中了他的手臂,跟上來的小弟等人迅速解決掉這兩個鬼子。
槍聲停止,顧嬌嬌紅著眼跑過去,薛君山捂著手靠在樹干上,目光緊緊鎖定在她身上。
她臉上沾了土,像只小花貓,眼圈紅紅的,頭發(fā)也散亂著,是他從未見過的狼狽模樣,她不顧一切地向他跑來,耀眼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的身上,她如天神降臨一般,撲到他的身前。
薛君山嘴角帶笑暈了過去,耳邊最后響起的是她的哭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