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詫異的望著美霖，剛想上前扶起她，美霖卻從我面前跪著，爬向我……按住我的膝蓋，不讓我站起來。然后，她把臉埋在我的雙膝當中，嗚嗚地哭起來……這哭聲凄慘絕望，讓我忍不住動容。

　　我輕輕把她的頭抬起來，她已經(jīng)哭得不能自已……我撫摸著她的頭發(fā)說：“美霖，小純媽媽一直都很疼愛你。無論你遇到了什么樣的困難，我都會盡全力幫你！你先起來，好好和小純媽媽說好嗎？”

　　美霖終于抬起頭，我拿著紙巾一下一下，給她擦著眼淚和鼻涕。她的兩只眼睛已經(jīng)又紅又腫，樣子十分可憐。但是，她卻還是不肯起來，平復了一會情緒，美霖終于開口：“小純媽媽，你答應我，聽了我的話以后，千萬別激動，也別怪我……這次，我來和你說這件事情，我爸原本并不同意的，他很擔心你的身體會受不了……也許真的是我自私了，我還是想把這件事告訴你……然后怎么去決定，我們都沒有意見，因為，是我媽太對不起你了?！?/p>

　　聽美霖又提到了陳燕妮，我不禁隱隱感覺到不安……我努力壓制著自己急切的情緒，平靜地望著美霖，淡聲的開口：“孩子，有什么事你就說吧，我沒那么脆弱，也不會怪你的……”

　　美霖抽泣的已經(jīng)聲音沙啞，但她還是下定決心開了口。

　　美霖強烈要求陳燕妮，去戒毒所的時候，陳燕妮突然崩潰的大喊大叫：“你這個不孝女，我做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我要是不把你留在國內，留在你爸身邊，如果把你帶出了國，你現(xiàn)在的命運將會是什么樣子！不是被你繼父毒打虐待，就是你也被他染上毒癮，然后趁我不注意把你賣掉！讓你生不如死！是你媽我有先見之明，出國之前把你送到你爸身邊，為了你爸和那個女人生不出孩子，才能對你更好一些。所以……”

　　聽美霖說到這里，我的心咯噔一下，已經(jīng)明白了大半，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美霖雙手扶著我的膝蓋，感覺到我的變化，擔心地看著我：“小純媽媽，我不說了，你沒事兒吧！”

　　我輕輕咬著牙齒，慢慢搖了搖頭，眼神堅定的說：“美霖，你接著說，我沒事！”

　　據(jù)美霖說，我流產(chǎn)的那天早上，她曾看到陳燕妮走進廚房，拿起保姆阿姨給我煮好的牛奶，用勺子攪了攪……但是她并沒有看到其他的……直到陳燕妮親口承認，是她在我的牛奶里，下了流產(chǎn)的藥。事后我才知道，當初鐘波就有所懷疑，還特地把這件事情報了案……警察先后找了陳燕妮和保姆阿姨問話，但是杯子已經(jīng)被洗過，兩個人又都不肯承認。加上廚房里沒有監(jiān)控，這件案子就這樣不了了之。

　　善惡到頭終有報，陳燕妮原想能夠遠渡重洋，過上優(yōu)越美滿的異國生活。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卻弄的身染毒癮，生不如死。這也許就是老天對他心腸狠毒，機關算盡的報應吧……

　　此刻，我心里雖然恨……但是經(jīng)歷了這么多，也并沒有那么激動。只是想到那已經(jīng)六個月的小生命，在我的肚子里就那么無辜的，被她下了毒手……我的心就很酸，很痛，我從美霖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自覺又撫上了我的小腹……那個小生命仍然是我心頭的一道疤，一個結……雖然已經(jīng)被時光所淡化，但是仍然在心底里磨滅不去……

　　美霖看著我，陷入悲痛的樣子。忍不住，眼淚又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她后退兩步，把頭磕在地上，咚咚的響。我被這響聲驚醒，連忙拉起她，把她摟在懷里，眼淚也忍不住流下來：“別這樣，孩子。你沒有錯，而你媽媽的錯也不應該，由你來償還……這段時間，也苦了你啦，你應該早點和我說……”

　　美霖在我的懷里抽泣不止。孩子的懂事讓我心疼，無論陳燕妮做過什么，美霖都是無辜的。她還稚嫩的心靈，不應該過早的承受這么多……這對于她來說真的很不幸，也很殘忍。我輕輕拍著她的背，以為事情到了這里，就已經(jīng)結束了……雖然，我很恨很恨陳燕妮，是她讓我失去了做媽媽的權利，但是，如今老天已經(jīng)給了她狠狠的教訓，她已經(jīng)是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我還能外說什么呢？

　　但是，美霖接下來的話，卻又讓我忍不住震驚！

　　美霖聲音已經(jīng)沙啞的不像樣子，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就像被砂紙磨過一樣，又低又啞：“小純媽媽，我想，誰做錯了事情都要受到懲罰，尤其是這樣嚴重的……我知道她對你和爸爸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我也親眼看到你失去了寶寶之后，活著有多么艱難和痛苦。這些，我都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你們又對我那么好，所以，知道這件事情之后，我的愧疚感和罪惡感，給了我巨大的勇氣！我打著車帶著我媽直接離開賓館，我騙她是出去吃飯，讓司機直接把車開到了公安局……”

　　我震驚的聽著美霖一字一句，慢慢的說著……這樣的結局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在我們眼中，還是一個小孩子的美霖，居然親手把自己的媽媽送進了牢籠。

　　美霖緩了一會，然后接著說：“小純媽媽，其實，我雖然也氣她，怨她，甚至恨她。但是我希望她能戒掉毒癮，重新做人……所以，我親手把他送進公安局報了案，我也有另外一個打算，就是在她服刑期間，讓她徹底戒了毒癮。所以，這就是我的私心……這個案子還沒有最終開庭，最近我咨詢了律師，她犯的屬于故意傷害罪，而且導致后果嚴重。如果你和爸爸都要求嚴懲的話，她這輩子恐怕沒有多少，自由的時光了。我知道即使這樣，也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小美霖眼里又流露出絕望的悲傷，此刻，我能明白她對陳燕妮，那種又愛又恨，又生氣又心疼的復雜情感。

　　我慢慢的把雙腿已經(jīng)跪的，沒有知覺的美霖扶起來，她踉蹌著在我的攙扶下，重新坐到我的對面。此時，漂亮的小姑娘已經(jīng)在這種，巨大的悲傷里，變得面目全非……臉上淚痕交錯，雙眼紅腫像兩個桃子，發(fā)絲凌亂的貼在前額和臉龐，孩子真的很可憐，很無辜。生長在這樣的家庭，攤上這樣的母親，甚至如陳燕妮所說，生父不詳……我突然明白了，鐘波當年的那種不去深究的做法，是不想給美霖造成更大的傷害……世上為人父母者，如果極度自私自利，做不正，行不端，那么最悲劇的就只能是，他的親生兒女，也許一生都會活在陰影里，活在災難里……

　　兩個月后，我和鐘波在法庭上看到了皮膚枯槁，頭發(fā)蓬亂，幾乎骨瘦如柴的陳燕妮，真的恍如隔世，昔日那個美艷妖嬈，風情萬種的佳人，此刻哪有半點蹤影……就連犀利狠絕的目光，也變得暗淡呆滯，審判的整個過程，對于法官的指控，她毫無異議，供認不諱……

　　最終，由于我和鐘波選擇了不予追究，法庭從輕判決，陳燕妮獲得了五年的牢獄之災……

　　沒想到見到陳燕妮，并沒有想象中的恨意滔天，我和鐘波出了法庭，心中也不再有意難平……走下高高的臺階，望著象征正義公平的，莊嚴肅穆的建筑物之上，那一方湛藍的天空，覺得好高好遠……

　　長久以來，心里積存的郁悶和壓抑，似乎都變成了輕輕淡淡的白云，慢慢飄遠，又慢慢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