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娘親又不信這些,而且姐姐做這些,他們也不知道。”
穿著箭袖長袍的小少年,仰頭問采集花露的青衣少女。
海瑞一直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信奉格物致知的思維方式,向來對這些不以為然。
林云接受了現(xiàn)代唯物主義的熏陶,也不太信這些東西。
是以,陵蕤也沒有多少敬意。
那少女便點了點他的鼻尖,道:“你啊,難怪爹爹讓你打磨了這么多年,都不讓你再去參加鄉(xiāng)試,這樣的跳脫性急,怎么能成呢?”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只要自己覺得心安,認為做得事情值得,那便不負這韶光?!?/p>
“你睡覺是半個上午,給我?guī)兔σ彩前雮€上午。”
“這又快要殿選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樣,我能做的事情不多,若是…這次不能再回去,再難侍奉雙親,我也不知道還能為爹爹娘親做些什么,現(xiàn)在能夠祝禱一二,亦是幸事?!?/p>
“能夠應許一兩分,那也很好了?!?/p>
陵蕤不服,逐而辯駁道:“娘親還一直說爹爹做事不過腦子,實在沖動呢,爹爹不也是二甲傳臚?”
那少女美目流轉,笑出聲來,“爹爹哪兒是做事不過腦子,娘親每次這么說,不都是怪爹爹將生民百姓看得太重,反倒把自己、把身邊人看得太輕么?”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什么是微言大義,難道你都忘了嗎?”
“爹爹牧守一方,一舉一動都影響著治下百姓,自然該殫精竭慮,慎重以待,為治下謀福祉,這才不枉做了父母官?!?/p>
“若是你有朝一日任了職位,還只由著自己的性子做事,那好一點兒就是好心辦壞事,白白耗費了朝廷的物力,既負君恩,也對不起自己做在這個位置上需要擔的責任?!?/p>
“再壞一點兒,那便是傷了人力,又對治下生民不好?!?/p>
陵蕤像小大人似的嘆道:“姐姐和爹爹一樣,一貫會說這些大道理,可偏偏你們也都能做到嘴上說的,倒讓我和娘親這樣的為難了?!?/p>
“要我說,都是爹爹太倔,要不然咱們使了銀子,就讓姐姐在前面落選了多好,現(xiàn)在也不用費心搭理這么些事情了?!?/p>
聽了這話,陵容便讓他禁聲,“這話豈是能胡亂說的?究竟會不會選中,現(xiàn)在還不一定呢?!?/p>
“天下秀女,佼佼者甚多,哪里就輪得到我們了?”
“咱們對待這種事情,只要盡人事,聽天命就是了,那般不算敷衍,落不了什么錯,也不必過于苛求什么成果。”
“那么多參選秀女,也不是每個都能選上的?!?/p>
聽到這里,原本在樹上躺著,享受這好春光的周玄清,倒是險些要笑出聲來。
他原本聽這姑娘一番話,又聽了那句詩,心里好生敬佩仰慕,還在感慨,女子之中竟也有這樣清正凜然的性子。
可聽到后面,有關選秀的事情,才知道原來還能有人把“糊弄”說成這樣子。
不過,他雖然在這兒躲懶,覺著這對姐弟有意思,但卻不準備現(xiàn)身。
——畢竟下面可是待選秀女,胡亂出聲,未免有失禮數(shù),若是害了人家,那才不好。
陵蕤望著那青衣粉面的少女說道:“可姐姐現(xiàn)在念叨陶淵明的詩,其實都茫然得緊了,一點兒也不像在揚州時那樣悠閑自在了?!?/p>
這還不都是因為要來京城的緣故?
少女柔聲道:“在爹娘身邊那自然是好的,不是有句話說,有母親疼愛關心的人,就能留著幾分孩子氣么?”
“可咱們現(xiàn)在是出門在外,當然又與在家時不同?!?/p>
她一邊嘆息著,眼角卻已落下了一滴淚來,用帕子拭去,道:“以后姐姐要是顧不上家里,爹爹娘親再吵架了,你可不能再向以前一樣看熱鬧了,要給他們梯子下,在他們中間緩和緩和,知道么?”
陵蕤就乖乖的點頭,不敢再讓姐姐未此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