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欽素那天晚上發(fā)了高燒降不下來，又一直被夢魘環(huán)繞，夢到了好久以前的許多事……

大多與宋問清有關，她夢到中學的時候宋問清在院子里看書，她偏要陪著她，然后一個人在人家院子里睡到華燈初上，宋問清沒有叫醒她；還夢到秦雪和宋問清在接吻，看到她之后秦雪挑釁的表情，更令他難過的是宋問清不屑的眼神；夢到媽媽還沒有死，姐姐和她還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她哭著從夢里驚醒，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清晨一縷陽光泄進房間，姐姐和一個男人在交談著什么，最后方欽栩在她耳邊說話，讓她好好休息。然后又嘟囔著“該死的宋問清”，“怎么這么高”之類的話。

近在耳邊的聲音卻聽不真切，覺得十分遙遠，大腦也宕機般停止運行，身體卻如置身冥淵，被許多手纏繞著動彈不得。

恍惚間方欽素好像看到了去世的母親“媽媽……”

“完了，真燒糊涂了。阿素，我是姐姐啊。”

方欽栩用毛巾把她的臉擦了又擦，擔憂的守在方欽素身邊，在她夢囈的時候聽到最多的名字就是“宋問清”，方欽素又罵罵咧咧地數(shù)落了宋問清一遍。

另一頭，方欽素已經(jīng)三天沒去學校上課了，宋問清身邊的位置一直空著。開始還好，覺得身邊安靜了不少。

可是早上來沒有看到放在課桌上的早餐，也不會有人偷偷瞄他，上課傳給他一些有趣的小紙條。本以為自己會松一口氣，心里卻是空落落的，提不起精神。

下課秦雪走到他旁邊他都不知道，還在神游天外。直到秦雪用手朝他眼前揮了揮。

“想什么呢，這么專心。”

宋問清扯出一個微笑，“沒事，在想競賽的事?！?/p>

“你在我心里永遠是最棒的，不用緊張。”秦雪笑起來就露出了兩個甜甜的小酒窩。

宋問清卻心不在焉的笑了一下，若是平時，方欽素得知他要去比賽了，肯定是鞍前馬后的準備這樣那樣，比他自己還在意。

終于在第四天，宋問清走進教室便看到了那抹憔悴的身影，他才發(fā)現(xiàn)那人吵鬧的樣子其實挺可愛的，至少不是像現(xiàn)在一樣黯淡無光。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拿起書開始漫不經(jīng)心地看，心思卻一直不在書上，他有些好奇這些天方欽素到底過得怎樣，只是作為從小到大的玩伴的普通問候吧……

宋問清自動忽略了，他心里那一絲隱密的害怕，方欽素已經(jīng)很久沒有對自己笑過了，這恐怕也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方欽素?！?/p>

被喊的人遲鈍木訥地轉過頭，平時靈動的大眼睛布滿血絲，眼瞼下也是大大的眼袋，形如枯槁用在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上毫不夸張。

“嗯。”方欽素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表示回應。卻沒有如以前那般，向冷淡的宋問清輸出自己成噸的熱情。

“你……”宋問清頓了半天什么都沒說出來。

方欽素疑惑地看著他，對他沒有過多理會便轉過頭去繼續(xù)補作業(yè)了。

“方欽素，我要和秦雪去競賽了?！彼螁柷迤髨D提醒她曾經(jīng)對他說的話“宋問清你是我的！”，她不是對秦雪最有敵意嗎？

等了半天，那人才轉過頭來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恭喜你們啊?！?/p>

不僅僅是對他的祝福，是對他們兩人的祝福。

宋問清徹底愣住了，眼前的方欽素不是他認識的方欽素，不是那個驕縱任性，天天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方欽素。之前的自信和勇敢在她身上找不到一點。

宋問清也許不知道，方欽素的自信死在了他對那些傷害她的人的縱容里，她的勇敢死在了紛飛的信件里。是那天下午的一腳，徹底把搖搖欲墜的情感，踹得粉碎。

以前放學都是方欽素小跑跟在他身旁，有時候宋問清要去打籃球方欽素就站在旁邊等，也不在意周圍人投去的目光，和宋問清朋友們的戲謔嘲諷。

罕見的宋問清沒有去打籃球，他拒絕了邀約，看著那抹失魂落魄的身影逐漸掩埋在暮色之中，他的心臟仿佛被無數(shù)螞蟻啃食，密密麻麻的痛感傳至大腦。

他慌忙地去追趕那瘦小的身影。

宋問清在追趕的過程中開始質問自己，那一腳踹下去有沒有考慮過她也只是一個小女生，揚了那些他不屑一顧的信心里真的好過嗎，盡管她對秦雪充滿惡意，她又何曾真正傷害過秦雪呢……倒是自己，縱容朋友們對方欽素挖苦嘲諷。

問題越來越多，他也逐漸明白自己看到方欽素冷漠的樣子后恐慌的心情。他希望看到她笑，他佩服方欽素的勇敢，同時還在心底責怪她不夠矜持。他把每天給他送早餐，在他身邊吵鬧的人替換成秦雪，他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不會心動。

宋問清終于明白他是喜歡著方欽素的。

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他那天那一腳踹得她疼不疼，被周圍人嘲諷熱臉貼冷屁股的時候會不會心酸，他縱容那些人對她指指點點的時候，有沒有對他失望。

宋問清越來越不敢往下想。

在終于意識到自己有多么混蛋后，他追上方欽素，拉著她的手腕，二話不說把人帶進懷里。

方欽素怔愣了一會，聞到是熟悉的味道，便沒有掙扎，安安靜靜地由他抱著，像是一個沒有生息的布娃娃。

“方欽素?！?/p>

“嗯?！?/p>

“你不是在追我嗎，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你成功了。我喜歡上你了?！?/p>

良久沒有回音，在一陣沉默后，宋問清聽到了來自胸膛前，輕輕的啜泣聲。

委屈與憤怒瞬間充滿了心臟，方欽素抓著宋問清的衣領，臉還埋在他的胸膛，許是不想讓他看到她狼狽的一面。

宋問清總是把一切都說得那么輕而易舉，仿佛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而她，一廂情愿的付出卻換不來他半分垂憐，現(xiàn)在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而想要玩弄她罷了。

方欽素終于還是鼓起勇氣與那雙凜冽的目光撞上，只是他的面龐好像比平時溫柔幾分，也少了攻擊性。她不想去糾結什么原因，她光是望著他，便花光了所有勇氣。

責罵和委屈的話，到了嘴邊硬是吐不出一個字，只是碩大的眼淚從眼睛里掉落，無聲地訴說著她的委屈。

兩人對視良久，緊張的氛圍在他們周圍鋪開。

由于方欽素是淚失禁體質，所以一張嘴就忍不住哽咽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你……你……為什么……那么……那么……對我！”

方欽素眼底的努力不減分毫，和她不清的口齒形成對比，多了些滑稽和怪異。

“我……”宋問清沉默半天，只得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我……我不需要……什么……什么對不起……嗝。為什么……為什么羞辱我……為……為什么……你什么都……都看不見……”

好不容易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宋問清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委屈地訴苦，又說不明白的樣子，不禁覺得又心疼又搞笑。

他的小太陽原來是那么自信勇敢的人，都是因為他的作踐，讓她變得患得患失，讓她丟失了對自己的信任。

宋問清不知道怎么辦，他只是發(fā)自本能想留住眼前的人，于是把她抱得更緊。一遍一遍重復著“對不起”和“我喜歡你”。

“方欽素，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不喜歡的我都改掉，我會把做錯的都補回來，只要你還肯接受我。”

宋問清心里沒有底，他不確定自方欽素對自己的愛，到底有沒有被他消磨殆盡。

“求你了?！彼藭r想一個溫順的大狗，做錯事了祈求主人原諒。

在方欽素的認知里，宋問清是不會向任何人低頭的，更沒有見過他認錯，所以她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做的一些都是正確的，無條件的信任他。

卻換來了什么下場呢。

方欽素整理好心情，稍微清明一點后，強行與宋問清拉開距離。

“我考慮?！?/p>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宋問清如臨大赦。

接下來會怎樣呢，方欽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