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義莊大門推開的一瞬間,原以為會空無一人的義莊,卻讓馬大膽心中一驚,猛地頓住腳步,只見在大堂深處,燭火搖曳昏黃,一個人影正背對著他忙碌。
那人穿著灰撲撲的長袍,身形佝僂,骨節(jié)突出的雙手正擺弄著什么,時不時發(fā)出“簌簌”聲響,像是在翻動紙張,又像是在整理麻布。搖曳的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在滿是蛛網的墻壁上扭曲晃動,宛如一只蟄伏的人魈。
馬大膽內心忐忑得攥著衣角,隔著丈許距離立在那人身后。喉間泛起陣陣干澀,他抬手虛掩住嘴,先是輕輕清了清嗓子,又狠狠握拳抵住唇畔,用足氣力咳出一聲帶著顫音的"咳哼"。
這突兀的聲響如驚雷炸響,原本伏案寫字的人猛然一驚,雙腿發(fā)軟,他手中的毛筆"啪嗒"掉在宣紙上,鮮紅的朱砂在紙上瞬間暈染開猙獰血紅的‘血團’。
那老漢扶著雕花桌沿,指節(jié)泛白青筋暴起,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撐著站起身,踉蹌著轉過身來。
待看清來人不過是個布衣小廝,他那灰白眉毛下渾濁的眼珠瞪得滾圓,花白胡須氣得不住顫動:"你這廝!想把我這把老骨頭直接送進棺材板里去嗎?沒聽過'人嚇人,嚇死人'的老話?"說著他重重捶了下桌面,震得硯臺里的朱砂都濺了出來。
馬大膽見老人面色煞白,額角還沁著冷汗,緊繃的肩膀瞬間松垮下來。他忙不迭上前兩步,弓著腰連連作揖,耳根漲得通紅:"老人家贖罪!小的剛進來不懂規(guī)矩,本想著通傳一聲,哪知......"他撓著后腦勺,露出局促的憨笑,"您老要是氣不過,就打我兩下消消氣!"
昏暗的義莊內,燭火在寒風中搖曳,將守尸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他拍了拍胸口,蒼老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劫后余生的慶幸:"算咯,還好老漢我在這陰陽交界的地方混了大半輩子,膽子比常人要壯些,不然剛剛冷不丁瞧見你,可真要被嚇掉半條命咯!這位小兄弟,你怎么才來......"那尾音拖著長長的顫音,在空曠陰森的義莊里回蕩,平添幾分詭異。
"啊?你……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馬大膽握緊腰后別著的短刀,警惕地后退半步。借著微弱的燭光,他打量著眼前這個面容枯槁、眼窩深陷的守尸人,對方渾濁的眼睛里,似乎藏著看透人心的秘密,這讓他心里直發(fā)毛。
守尸人緩緩走到墻邊,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撫過有些陳舊的棺材蓋,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當然知道!瞧見角落那張床沒?那位老兄都在這躺了快兩天了,至今也沒一個親人好友來認領。這年頭,人情比這寒冬臘月的冰還冷啊......"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馬大膽一眼,話里帶著幾分試探。
馬大膽臉色驟變,慌忙擺手,酒壇在懷中晃得咚咚作響:"老人家,您可誤會大了!我與那位素不相識,不是來認領尸體的!"
守尸人面露驚訝之色,微微瞇起眼睛,像是要看穿馬大膽的心思。他繞著馬大膽踱步,渾濁的目光掃過他懷中的酒壇和油紙包著的吃食,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輕笑:"你當真不是來認領尸首的?可這義莊向來陰森冷清,平日里除了辦白事的,鮮少有人踏足。如今你抱著這些東西來,莫不是想在這和孤魂野鬼對酌?"
說罷,守尸人他那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