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馬宏,興和馬氏的大公子,本是興和唯一的嫡子,可是我的祖父貪慕虛榮,嫌棄我母親的家族衰落,趁著父親前去岐山同溫若寒相談合作事宜時,做主將母親貶妻為妾,并聘了馬乾的生母為妻。這是馬氏悲劇的起源,也是馬氏最終淪為溫氏附庸的開始。
幼時的我很快樂,母親生了我同長姐兩個孩子,父親同母親青梅竹馬,婚后更是鶼鰈情深。只是……母親的娘家同岐山溫氏的已故六長老有姻親聯(lián)系。可是這位六長老卻是伙同大長老溫末戕害溫若寒生母的幫兇。
溫若寒成為溫氏宗主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徹查他的生母彭城康氏家族的問題。用了數(shù)十年的時間蠶食了大長老溫末,二長老,五長老和六長老的勢力。
在溫若寒三十歲生日那天,岐山溫氏六長老全族都被拖入了地火殿,再也沒有出來。母親黃皇不可終日了許久。最終聽到外祖父無事,岐山不想造過多殺戮的話??上?,母親的娘家的敗落已成定局。
父親以“馬氏地處偏僻,常為戎、婁煩等蠻族相威脅”為由前往岐山,并用“馬氏全族愿為岐山守北疆”為交換條件,保住了母親,也保住了馬氏不必與溫氏聯(lián)姻的承諾。
可是……祖父越權(quán)之舉,讓馬氏淪為百家笑柄不說,還給了溫若寒一個將來將溫氏貴女嫁入馬氏,并由有著溫氏血脈的孩子執(zhí)掌馬氏一個完美的借口。
馬乾生母在父親回歸時已被抬來入府,祖父用長姐婚嫁相脅,父親無奈同那女人拜堂入了洞房,那一日母親哭了一夜……而那一年長姐四歲,我兩歲。
祖父盼著新夫人可以早日給父親誕下嫡子,父親卻在新夫人的餐食中加了足足的避孕及陰寒之物。
祖父在時,尚且還可約束父親每月初一十五去新夫人房中。祖父過世時,憑借興和馬氏的百年聲望,憑吊之人當是絡繹不絕的??蓞s無一人前來。貶發(fā)妻為妾,只為攀附富貴,這樣的人玄門不屑為伍。只有那位新夫人,哭得肝腸寸斷……
祖父死后父親再未踏過新夫人的房門,寧愿寵幸新夫人身旁的侍女。一晃眼,三年過去了,新夫人的伏肚子遲遲沒有動靜。馬氏宗族里,要無子休棄她的論道甚囂塵上,這位新夫人鋌而走險,花重金求了一貼催孕的藥物,為自己吃下。趁著父親酒醉,懷了孩子……
可是她常年被避子藥浸泡,體質(zhì)有和催孕藥物相悖,雖是一舉誕下一個男孩,卻也命不久矣。在馬乾五歲那年撒手人寰了。
馬乾生母雖已離世,卻留下了無盡的禍根。在她死后,父親斬殺了她陪嫁來的一切奴仆,包括那個被父親寵幸過的新夫人的侍女。即便如此也沒能攔住馬乾心中那顆名為仇恨的種子發(fā)芽。
他目睹了父親對他的冷淡,他擔著“嫡長子”的名聲,過得卻不如我。在父親心中最得意的莫過于我。可是因為祖父,還有馬乾的出生,我的繼承人之路,變得撲朔迷離。
溫若寒五十歲時,他迎娶了他此生摯愛,雖是用半球岐山溫氏高階弟子強攻蓮花塢逼迫來的姻緣。父親被岐山邀請去觀禮,回來便對我母親說。不愧是岐山溫氏的手筆,當真是大。只是,不論場面如何大,都抵不過兩情相悅。
后來我才知道,溫若寒娶得是云夢江氏宗主的胞妹,那位傳聞中玄門中的第一美女……這個女人后來成為了我此生的劫,因為我小看了她。
馬宏下決心毒害父親的起因,便是父親在我二十歲及冠這日宣布,母親是她的發(fā)妻,而馬乾生母為父親屬意的續(xù)弦。他的目的便是要在玄門百家跟前撥亂反正……
從那日開始,馬乾便時不時去父親跟前盡孝,不是湯水便是父親最愛的燴羊肉……這“孝心”的背后,卻是日漸深入骨髓的毒……
二十三歲這年,岐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溫若寒的嫡長子伙同溫氏五長老叛亂不成被溫若寒誅殺。同時,他還是去了同江楓眠胞妹的第一個孩子……
這一場災變讓父親唏噓了許久,我隱隱覺著,這樣的事情可能也會發(fā)生在我們身上。果不其然。那一年的重陽家宴,岐山邀請所有的附屬門派赴宴,父親作為溫氏的股肱已然也在其中。
那一天,溫若寒終于解決了岐山溫氏的大長老溫末——那個一切事情的起源之人。父親也第一次見了三年不曾露面的岐山溫氏宗主夫人江琬。
他回來時同母親感慨,那位云夢江氏的嫡女當真不是隨意說說的……難怪溫若寒不惜血本也要娶到手??墒钱斎找估?,父親便吐血。醫(yī)師診斷不出什么大病,只說是常年的思慮過甚,連日來的奔波所致,至那日起,父親的身體便越來越差了。
誰都不知道,這位人畜無害的被人遺忘數(shù)年的小可憐既然會勾結(jié)婁煩……他借著“孝心”的名義頻繁出入父親的書房,偷了岐山溫氏花了十數(shù)年,耗費無數(shù)建成防護網(wǎng),至溫末的一脈的子嗣幾乎死傷殆盡!
岐山溫氏正旦的家宴后,父親便再沒有醒來。而作為父親枕邊人的母親,卻成了“下毒”的罪魁禍首,宗族居然給出了一個十分自洽的邏輯:因為當年貶妻為妾的怨恨,還有想讓自己的兒子盡快的成為馬氏宗主。而這時的母親也被馬乾下了毒,不能說話,不會言語……
岐山的數(shù)次關心,具備馬乾用醫(yī)師最初的診斷駁回,看著父親日漸消瘦的身體,無計可施。馬乾低估了溫若寒的能力,也同樣和我一樣低估了他的夫人江琬的政治嗅覺。
溫氏的暗樁遍布整個玄門百家,不出半日。父親是如何被毒害的證據(jù)已然放到了溫若寒的案頭??墒邱R乾還自以為是的認為,他聯(lián)合了婁煩王蟬封,便能徹底擺脫溫氏的掣肘。
他先是幫著溫氏去婁煩討要被蟬封砍下首級的溫末嫡三子和庶長子的人頭,卻被要求傳信給溫氏,逼迫岐山同意和親!
岐山同意了,不是因為懼怕,而是要先鏟除馬乾這個真正的毒瘤,對于岐山而言,蟬封之流不足為懼!
之后馬乾又假借“為溫氏小姐試婚”的由頭將長姐送與蟬封做妾!我知道那是長姐為了保護我和母親唯一能做的!
隨著父親昏迷的時日越久,馬乾偽造父親的手書為自己某得了幾乎馬氏幾乎全部的權(quán)利。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躲避了馬乾的看管,在一個雪夜摸上了岐山。
我最終還是走上了父親不希望看到的老路,我要借助岐山溫氏的力量殺死馬乾奪回屬于我的一切。當然,不包括那個已經(jīng)躺在蠻夷身側(cè)的姐姐和已然沒有用處的母親。
我第一次見到那位溫夫人,可能是因為有孕的緣故,她聽過我編造的故事顯得很是激動,溫若寒為了安撫愛妻的心緒,自然滿口答應。甚至給我編纂了一個“為父求藥”差點凍死在不周山的好名聲。
我犯了一個同馬乾一樣愚蠢的錯誤,溫若寒對我為何來求助,有幾分是為了權(quán)勢又有幾分是為了家人的真心,看得一清二楚。
溫若寒希望我可以迎娶一位同岐山有關系的人,并非是溫氏血脈。為了這個我特意挑選了岐山溫氏宗主夫人江琬身旁的那個名叫雯慧的侍女,因為她看起來傻傻的……
我又忽略了一個最要命的事情,岐山溫氏溫若寒的兩個庶弟:大長老溫煜和三長老溫燚的妻子,都是江琬的侍女,不過后來被云夢江氏記上了族譜。汝陽楊氏本是溫末的人,因為投誠及時,其宗主楊釗又迎娶了江琬的侍女靜凇。如今楊氏內(nèi)宅安穩(wěn),百家傳言都是靜凇掌家有方的原因。所以,那個叫雯慧的侍女真的只是我看到的“傻傻”的么?
在我還沒有考慮清楚這些事情時,馬乾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情,從而讓我更加明白了江琬的可怕。
在長姐懷孕的第二個月,溫氏的嫡出小姐也有了身孕,不過不是自然受孕而是被馬乾生母所用的促孕方子強行懷孕的。馬乾和蟬封的本意是將溫若寒夫婦引過去一舉殺之。結(jié)果可想而知,非但沒有殺掉溫若寒夫婦,反而馬乾將自己早已反叛溫氏的面目暴露的淋漓盡致!
溫小姐被接回岐山,馬乾為了不被殺死,接受了他的幕僚孟瑤的建議,前去岐山請罪。我也只是知道,孟瑤是被岐山“放逐”的人??墒菦]曾想,這竟是江琬在溫末叛亂結(jié)束后,就立刻布下的棋局。距今,也已有三年……
我遵照孟瑤的意思,趁著馬乾在岐山“請罪”不在馬氏的日子里,將他安插在馬氏各個重要地點的人都換成了,自己的。只等他回來,來個甕中捉鱉!
這中間,我曾經(jīng)幾次悄悄前往岐山如同那位我親自挑選的“妻子”聊天,皇天不負有心人,她同意了我的求娶,本以為會很順利,沒曾想。溫若寒擺了我一道,竟將那個侍女放到了溫氏族譜上,將她塞到了被溫末殺的全族皆滅的四長老家,并給了一個庶出的名分。江琬作為長嫂,自然要教授掌家的本事……
馬乾回來時,掌家的權(quán)利已然被我架空,他狗急跳墻居然當著百家面,毒殺父親,刺死長老。徹底叛逃到了婁煩……
讓溫若寒徹底做了吞并馬氏決定的,其實還是我自己……我并不清楚,溫若寒曾經(jīng)有姐姐和弟弟,都是因為溫末。姐姐和親犬戎,弟弟入犬戎為質(zhì)。兩個人在入犬戎不過半年便被活活折磨死了。溫若寒掌權(quán)后曾經(jīng)要花重金將他的一姐一弟贖回來,得到的卻是他們已死的消息,溫若寒打冰滅了犬戎。那個人便是蟬封的父親。
馬乾離開后,我第一次在溫若寒面前露出了獠牙,直言聲稱我不會迎回長姐,只因為她曾睡在蠻夷身側(cè),即便迎回也不回我有像樣的家族要她。對于馬氏而言毫無意義。
因為馬乾殺了大長老和二長老,馬氏內(nèi)部出現(xiàn)了權(quán)力真空,我想將他們據(jù)為己有。此時我能想到的便是讓那個已經(jīng)改名為溫錦婳的侍女嫁過來??墒?,江琬又是她。她再一次左右了溫若寒的決定。于是,溫若寒拒絕了我的求娶。理由竟然是,“溫氏的女兒不會給別人當槍使!”
在一年的時間里,我殺了幾乎所有的支持馬乾或曾經(jīng)支持馬乾的人,自然包括兩位已故長老最優(yōu)秀的繼承者。我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于是,豢養(yǎng)了幾個貌美又善房中術(shù)的外室。其中善允之人為我懷有一子。一個近乎瘋狂的計劃在腦海中成型:
一日醉酒,我攬著那懷有身孕的慧娘,在她耳畔說道,我要讓溫氏女無所出,待到我們的兒子出世,我便謊稱其為族中無父母的孤兒,給她撫養(yǎng)。再慢慢要起性命,如此我便可以不受岐山掌控了。
我一直都在好奇,溫若寒那樣的男人,為何會愛上一個一無是處的“花瓶”。直到我求娶溫錦婳的那一日,我才知道溫若寒將他的愛妻藏得有多深……
溫若寒秘密查出了我豢養(yǎng)的三個外室,還將她們引來了岐山,讓她們看著我同溫錦婳的“郎情妾意”,慧娘說出了一切。而江琬只用聞得,便知曉我給溫錦婳的荷包里放的是上好的當門子和零陵香,為的只是破壞她的血氣,讓她無法受孕。兩根絲線便確定了,慧娘腹中的是一個男胎。便用三言兩語復原出我的想法……原來,江琬不禁是江氏宗主的胞妹,自小被藍氏教養(yǎng)長大的,還是抱山散人的徒弟……
看著溫若寒那似笑非笑的模樣,我跪在炎陽殿的金磚上,只覺著渾身冰冷。那三個外室攀咬我,一怒之下我一腳踹上了慧娘的肚子,不出意外,我唯一可以制衡溫氏的東西沒有了。
溫若寒十分貼心的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是他將我在岐山的所作所為告知玄門百家;另一個,他仍舊會把溫錦婳嫁給我,但是要我上交馬氏禁制和仙器,由溫氏掌管,直到溫婧兒生下繼承人……
我的自以為是,終將自己走向了絕境。
可是我低估了江琬,她借著一場賞花宴,在百家夫人圈中,坐實了我的惡名還將溫錦婳——這個忠于溫若寒的家族遺孤冠上了“癡情人,受害者”的標簽。
兩個月,一場盛大的婚禮在岐山舉行,百家都側(cè)目,溫氏明知我私德不修為何還要嫁女。江琬無可奈何的表示。溫錦婳自幼喪父,都是她和溫若寒這對兄嫂寵慣壞了。而我,用一副好皮囊哄騙的溫氏貴女寧愿絕食也要下嫁。
三朝回門時,因我新婚夜不愿圓房,而被溫若寒斥責,甚至明話告知我,孩子只要“姓馬”便可,是不是我的不重要!
在三年誕下雙生子后,以我“圍剿馬乾時負傷未愈”為由,名正言順的將我鎖入后宅,她代替年幼兒子,執(zhí)掌馬氏……
我知道一個女人狠,卻不知道她同她的主母一樣狠:包裹在溫婉絕美的外表下的是一顆會殺人誅心的心。
她命人搜羅了無數(shù)的美女和美酒,將她們一股腦兒的放到了內(nèi)宅中,任由那些酒色飽食我的身體。又著手讓同她陪嫁而來的醫(yī)師們,廢除了我傳宗接代的能力……
五十歲,我因為常年沉湎于酒色,死于油盡燈枯。或許,我應當甘心臣服于馬乾之下,或許還能站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