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

相府里顯得冷清許多。

宮中傳來消息，皇后順利誕下小皇子，是皇上自登基以來第一個嫡長子。

皇上龍顏大悅，冊封溯寧世子為肅毅郡王，為肅毅郡王與長樂公主賜婚。

三日后，宣召諸命婦入宮朝賀。

我輕輕抱起小皇子，他是那般瘦小……皇后見我那般緊張笑出了聲:“瞧瞧你這樣！待我為你擇一良婿，以后孩子降生，可不要緊張死你！”

我看著小皇子的睡顏，綻開笑容:“陛下可曾取名？”

“陛下起名喚默煜?！币慌缘睦蠇邒叱雎?。

“默煜，默煜……”我看著小皇子甚是歡喜。

我與皇后正逗弄著小皇子，一宦使卻莽撞進(jìn)了寢殿。

“放肆！”皇后怒道。

“小人該死……”他慌忙跪下，“太后娘娘薨了……”

安平二年三月，皇太后薨世。

舉國齊哀。

追封賢淑敏德皇太后。同葬入先帝陵墓。

再見到肅毅王時，是盛夏的一個清晨。

我舉著魚食站在荷花池旁喂魚，次兄卻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捂住我的眼睛。

我一喜，將次兄的手拿下，轉(zhuǎn)身看他。

肅毅王一身玉慶蟠龍綢，佩劍豎在一側(cè)。如今不過十七，卻盡顯鋒芒。

“拜見王爺！”我故作姿態(tài)地行禮。

次兄哈哈大笑:“你啊！”

我又看了看四周:“怎不見王妃？”

“因為之前的嘲弄，她不好意思見你，而且，她已經(jīng)有了身孕。”

喜悅悄上眉梢:“真的？”

“想來不久，默煜就會有一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哈哈哈哈哈哈……”肅毅王大笑。

“陛下為皇后虛設(shè)六宮，唯她獨寵，想來次兄可沒這個毅力……”

次兄一臉不屑:“本王可是獨寵王妃一人。”

我淺笑盈盈，次兄見我發(fā)髻中依舊插著那根白骨，愣了片刻:“你竟還配著這白骨?！?/p>

“我很喜歡?！蔽野蜗骡O子，撫摸著上面刻著的三字，“還請次兄轉(zhuǎn)告嫂嫂，我很喜歡這支釵子。”

以往熱鬧的相府現(xiàn)只剩溯寧伯，長公主，我。

用著午膳，父親卻難得破了家規(guī)開口:“王爺不曾說留下用膳？”

我想起肅毅王走時的那句:“年少不知家族熠，后歲才知陰骨森?！?/p>

“女兒問過了。”我開口，看了眼一側(cè)吃著雞翅的母親，“王爺說王妃懷有身孕，胎象不穩(wěn)。他不放心?！?/p>

母親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嗤笑出聲。

溯寧伯無力地?fù)u搖頭。我望著父親，這才發(fā)覺父親的鬢角已經(jīng)白了。又看向已然一頭白發(fā)的母親，如今不過四十，卻如八十歲老嫗一般。

“是該為你擇一良婿了……”父親合上眼垂，重重嘆了口氣，“諾兒啊，你可有心儀之人，無論出身，只要你喜歡。”

我知道，他是為了彌補對皇后的愧疚。

“還未曾遇到?！蔽掖?，隨后連忙撥了一口飯。

長公主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我連忙上前拍著后背。她拿起手絹掩面劇咳，再拿起時，手絹竟是一片血漬。

“母親定要養(yǎng)好身體?！蔽冶慈f分，將手絹接過。

“活不長久的……”長公主聲音飄然，像垂死時的哀嚎，“我是靠家族的榮耀活下去的，家族亡，我與其俱亡?！?/p>

我看向父親，溯寧伯似是也很震驚長公主方才所言，目光定定地看著她，嘴巴張開，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年少不知家族熠，后歲才知陰骨森……

肅毅王說這句話時那般落寂生冷的眼神我永生難忘。

我今朝所享有的一切，我所謂光彩的家族，不過就是皇室籠罩下的一朵嬌花。

駐在這片土地，是用千千萬萬的森森白骨堆積起來。

溯寧伯的野心不可估量?？伤麤]有考慮過皇后的處境，更沒有在乎過發(fā)妻的為難。

小皇子長得越發(fā)圓潤，生產(chǎn)時還是一個皺皺巴巴的嬰兒，現(xiàn)在卻白白胖胖，招人喜歡。

“阿愿回京了？”皇后的狀態(tài)大不如前，她盡力撐著身子。

“是。”我應(yīng)，“肅毅王妃已有身孕?！?/p>

皇后大喜，轉(zhuǎn)身逗弄著襁褓之中的小皇子:“默煜，你舅舅會給你生一個小妹妹了……”

“為何是小郡主？”我挑眉問到。

皇后愣住，笑了笑:“你忘了。我的默煜，將來也是要娶蘇氏女的?！?/p>

我驀然仰首，心里不是滋味。所有人都在盼著蘇氏女降生。眼眶充斥著淚水，就要滾出。卻聽見一陣啼哭。

是心有靈犀么？

默煜啼哭不止，我慌忙抹了把眼淚。

皇后蹙眉看向我，我也看向她。鳳眸間盡顯疲倦?？杀菹氯绱藢檺刍屎?，她怎會如此。

皇后將小皇子遞送到我懷中，孩子竟也不哭了，小小的身子顫抖著。我將他摟的更緊……更緊……

“他喜歡你?！被屎笸?，依舊是溫柔地笑著。

模糊間，我像是看到了阿姐。

怎么會呢……皇后怎么可能是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