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到了花澹清房間，還沒說上幾句話，花澹清就點著腦袋昏沉地睡過去，留下季元啟懷疑人生地看了他許久。最后他只得無奈將人抱回榻上，才離開這里，去尋凌晏如。

而昏昏睡著的花澹清，許是因為今日見了季元啟，竟頭一回的夢見當(dāng)初在明雍求學(xué)的日子。

他到明雍時，正趕上昨年的初春。

花亦山山門開滿大小不一的藍(lán)花楹，遭風(fēng)一吹，就紛紛揚揚地灑了一地。南塘少見如此色澤的花朵，引得花澹清不禁駐足觀望，還折了幾枝讓微霜帶回去給珊姐把玩。

等看得久了，便也覺得這樣月白的花不再引人，反而叫他思念起南塘的灼灼桃花。

旁人提起南塘，就要提南塘的柳、南塘的荷，仲夏的花詔盛宴也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噱頭?？苫ㄥＧ遄類鄣膮s是桃花，尤其是離鏡山上，藏得極深、卻極紅艷的桃。

故而，當(dāng)花澹清偶爾瞥向窗外，瞧見藍(lán)花楹開得正好，心中就會被小勾子輕輕剮蹭那樣，思念起南塘的人與花。

這是節(jié)七巧課，逃學(xué)的人和課上睡覺的人幾乎是一半一半。而季元啟人雖到了，但沒認(rèn)真聽講，只在花澹清身邊支起書睡了個天昏地暗。

花澹清一手撐著下頜，一邊觀看季大少爺?shù)乃耍唤麖澊揭恍?。心里起了歹念?/p>

只見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筆，接著拍了一下蕊兒，同她小聲說話：“蕊兒，你的胭脂可否借我一用？”

白蕊兒訝異地瞧了他一眼，接著掩唇輕笑，藏起了頰上淺淺飛紅。

她點了點頭，從袖中摸出一盒胭脂，遞給花澹清。

花澹清感激地一笑，忙不迭接過，抹下些許沾在自己筆上，才將胭脂還給白蕊兒。

隨后，他提筆，仔細(xì)端詳季大少爺?shù)拿佳圩呦?。那少年生得極好，但仍帶著十六七歲的軟意，不鋒利，不倨傲。而是張揚瀟灑，宛如清泉。

花澹清輕輕摩挲一下季元啟的眉，接著毫不留情地落筆在他的眼睫。花澹清一邊畫，一邊笑，那唇角的笑越來越放肆，及至下學(xué)，已是笑倒在旁。

季元啟被他笑得醒過來，還有些迷糊地眨巴幾下眼睛，便看見花澹清滿臉的不懷好意。他渾身一抖，頓時警惕起來。

“花老二，你笑什么呢？”

花澹清一挑眉，極力壓下笑意，手里還轉(zhuǎn)著筆。

“我？我在笑美人如玉劍如虹，朵朵桃花紅勝火?！?/p>

季元啟被他這四不通的詩氣得翻了個白眼。

“去去去，就你這點墨水，千萬別被夏先生聽見了，否則有你好果子吃?！?/p>

花澹清正想回話，忽地聽見白蕊兒一聲驚呼。再抬眼，就望見站在門口等他倆的白蕊兒和曹小月，現(xiàn)在正一臉要笑不笑的盯著季元啟。

季元啟被這眼神盯得發(fā)毛，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臉：“花澹清！你是不是對我做什么了？”

花澹清悄摸摸地往身后窗牖靠近，手中還一展折扇掩了唇：“我沒做什么啊?！?/p>

而門口的曹小月終于憋不住的爆笑出聲，顫抖的手指還倔強(qiáng)的指著季元啟：“蕊兒！你瞧瞧他，這這這……哈哈哈哈！”

季元啟登時大怒，回頭要找花澹清。卻見這人已經(jīng)預(yù)見危險，正瀟灑地翻窗而出，隔著窗牖盯著他笑。

花澹清身上盡是斑駁樹蔭，淡淡淺金流光淌過他的眉眼，墜進(jìn)那雙眸色沉沉的眼中，一點鎏金，燙得季元啟心口一疼。

白蕊兒拉了拉笑倒的曹小月，自己面上也掩不住笑，但為了避免季元啟徹底暴走，她只得出口提醒：“季同硯，怎的眉上生了桃花？”

她話音剛落，花澹清便輕笑出聲，如此看向季元啟，將少年眉骨上蜿蜒而出的灼灼桃花記在心間。灼灼數(shù)朵，盡數(shù)開在少年人清澈的眼睛旁邊，那眼睫低垂，便是萬蝶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