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終于明白了，他那句“抱得到的感覺真好”是什么意思。

兩萬年發(fā)生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最熟悉的是他那守望的目光，以及那個看著莫名其妙的擁抱。

就如同那樣，將手環(huán)成松松的環(huán)狀，雙手輕輕扣住，然后一點一點地縮，縮到一個界限方止。

小心翼翼。

他總是這樣，手虛虛的環(huán)著我的腰，整個人湊的很近，看似擁抱的動作，我看的真切，他連我衣裳都沒碰到半分。

為什么呢。

因為我知道啊，此時的他一旦碰到我的衣裳，就會直接穿過去。

可是這種情況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

從來沒有。

他每次都這樣“抱”我很久，明明碰不到我絲毫，卻總是笑得很滿足。

笑容深深刺痛了我的心，那時的他真是個不貪心的小傻瓜。

近兩萬年時光，那么多年，那么多天，他都那樣抱著我，卻從未真正擁我入懷過，其實他心里，應(yīng)該很渴望能真正抱到溫?zé)岬娜怏w，而不是扭曲的虛幻吧……

那時的他，怎么活得這么卑微……

眼角酸得很，我生生將淚忍了回去，他害怕我哭的，所以我不能讓我的悶葫蘆再擔(dān)心受怕，不能讓他為我求而不得。

其他人有什么資格去苛責(zé)我的悶萌蘆……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們又有什么資格傷他。

也是我暗暗下了決心，我才不管什么權(quán)衡利弊呢，誰以后敢委屈我的悶葫蘆。

我見一個宰一個，見兩個對著砍!

失神之際，卻聽見他輕聲喚我的名字，“淺淺……”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情緒似乎不太對。

我抬頭一看，卻看見那個年少的我，抱著滿身是血的墨淵哭。還不停的喊著，“師傅醒醒，你醒醒……”

這是師傅生祭東皇鐘之后……？

“淺淺……大哥他還有救?！彼难劬χ敝倍⒅е珳Y哭天喊地的我，聲音不知為何弱了下來，“我可以把大哥的魂聚起來的，大哥不會死的…”

我啞然，原來他當(dāng)初便告訴了怎樣能讓墨洲醒來，那時的我知道這一切，便不會那般自責(zé)、那般愧疚，那般萬念俱灰了……

可那時的我聽不見。

聽不見，他說的任何話。

而有些事，也自然是按照我記憶里的發(fā)生。

清晰，而又殘忍。

我在那哭。

哭訴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大約是在哽咽。

“師傅，小十七帶你回青丘……他們說的話小十七才不相信……師傅你是太累了，想睡一會兒，對不對？小十七不能讓他們把師傅帶走，師傅醒來看不到我們眾師兄會很傷心的……”

他站在我的身旁，手上抓著一片殘光，那是墨淵的殘魂碎片。他正在努力的將殘魂碎片一片一片地拼湊起來。那時的墨淵，魂飛魄散，殘魂亦是碎的不成樣子，可他還是固執(zhí)的拼湊修補，一片一片。

他突然停下了手，殘魂光影飄之一旁，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你是要帶大哥走，是嗎？”

他眼底的悲傷深重，又仿佛釋然了般，輕飄飄的道了句，“你可以把大哥的仙身保存好的，我相信你?！?/p>

他垂下眼眸來，聲音略帶顫抖，“謝謝……”

他突然之間生分的讓人陌生，卻讓我隱隱察覺到一絲訣別的味道。

“我本就是早該死的人，如今能留元神已屬不易，大約這就是我的宿命吧……”

“淺淺……再見，不，大約以后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了?！?/p>

他仰了仰頭，“大約我的存在本就是一個錯誤，不值得你掛心罷了，甚至不值得……你知道我的存在罷了?！?/p>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也越來越顫抖，到最后沒有任何聲音了。

我抱著墨淵，他望著我，一片死寂。

良久，我把抱著墨淵離開了，而他就站在那，呆呆望著我走的方向，嘴角扯出一個微笑，卻笑得勉強，“這大約…就是我們之間的結(jié)局了，老死不相住來……

他努力地將笑容扯得更大一點，“把大哥交給淺淺我很放心的，我畢竟只是一介魂魄，有的事沒辦法做。”他的聲音越來越來越小，小到像悶悶不樂地埋怨，“那樣也好?！彼穆曇艉茌p，輕得轉(zhuǎn)瞬在風(fēng)中模糊了。

他決絕地轉(zhuǎn)過身，慢慢走進洞穴，再沒回過頭。

那時的我，和那時的他，都決絕走向那個相對的方向，仿佛走向了兩個世界。

“不要！不要！不要……”我?guī)缀跏鞘Э氐那脫糁睬榈钠琳稀?/p>

越想，越心疼，我多想奔過去抱他，可共情這道屏障我敲不開，我重新感受了那種我此生再不愿感受的情緒，如當(dāng)初師傅為我擋下天雷，我被困在師傅設(shè)的屏障，夜華用法器捆住我手腳，我只能眼睜睜地看他生祭東皇鐘，什么也做不了。

而我此時此刻，只能看著我拋下他離開

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

無力感悄然滋生。

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然……

為什么……

我總讓我最重要的人為我而受傷，卻無能為力……

共情這一屏障，我是的的確確敲不開了，我停了手，才發(fā)現(xiàn)手已經(jīng)被敲至紅腫，有些疼了，此時雖是元神狀態(tài)，疼卻不會少半分，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可……為什么……我的心這么痛，痛得仿佛是整個人被撕裂，痛到難以呼吸，比當(dāng)初剜心之痛還痛上千倍萬倍啊……?

我仿佛置身于一片洶涌的暗海，隨便一個浪頭撲過來，都能將我的溺亡于這片悲傷。

跪倒在地，卻再無力起來，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元神，是流不出眼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