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云暮遲遲歸

【貳】

這半月，鹿晗宅邸上的仆侍和家丁可謂是過得惴惴不安。

小少爺不知為何喜怒無常了起來，時而盯著茶杯出神，時而勾唇癡笑，時而眉頭緊蹙，時而煩躁不安，抑或是將自己關在書房里閉門不出。要說他平日里開朗不羈，對待下人也是和顏悅色，發(fā)生此番天翻地覆的變化，老管家田中次一郎知道，定是又遇到什么疑難案件了。

田中揣著要給小少爺送去的暖爐，暗暗在心頭嘆一口氣。小少爺什么都好，就是犟的不得了，即使勞心勞力鞠躬盡瘁，也要費盡心思尋找真相。

倒真是像極了家主老爺。

田中不知覺走到一處，面前忽的投下一片陰影來。愣怔之間，只聽一人輕咳一聲，音量不大，卻是說不出的威嚴。

田中抬頭，驚呼一聲:

田中"?。〖抑鞔笕四趺椿貋砹?....."

鹿晗爸爸一襲青色錦袍，偉岸的身軀立在院內(nèi)，果真有家主的風范和氣度。他拿過田中手里的暖爐，示意他退下:

鹿晗爸爸"我回來是有事同小晗商量。你下去吧，這東西我給他送去。"

田中心里自有分寸，鞠了一躬，識趣的退了下去。

鹿晗爸爸眸中忽現(xiàn)凝重之色，直奔書房。

鹿晗正坐在書房的木椅上冥思苦想，心頭卻有微微的不甘和憤懣。半月有余，這樁案子，不，是這三樁案子卻無絲毫頭緒。那村上優(yōu)子定有問題，卻是他憑直覺胡亂猜測，找不到突破口，得不到實證，一樣是徒勞無功。思緒越理越亂之時，鹿晗忽聽見玄關嘎吱一聲響。以為是老管家，他便不勝其煩的說了一句:

鹿晗"田中叔，別再給我送什么茶水飯食衣被暖爐了，我不需要。"

鹿晗爸爸聽到，先是一怔，爾后放聲大笑起來。

鹿晗聽得是自己爸爸的聲音，頓時有些雀躍:

鹿晗"父親，您來的正好，我正好有事兒要告訴你！"

鹿晗爸爸靠近，將暖爐塞進自家兒子手里，徑直在他對面坐下:

鹿晗爸爸"你想問我這個月京都離奇死亡的那三人吧？"

鹿晗笑瞇瞇:

鹿晗"不愧是我爹，真是料事如神。"

鹿晗爸爸神色難得的凝重起來，

鹿晗爸爸"我正要說與你此事。"

鹿晗微微直起身子，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鹿晗爸爸清清嗓子，娓娓而談:

鹿晗爸爸"我不與你拐彎抹角，朝廷有密探，你是知道的。密探之間的情報傳輸是用密文傳寫，以防泄露，你可還記得，這月死的人是何身份？"

鹿晗眉頭輕皺:

鹿晗"一位官員夫人，一位朝廷密探，還有一個普通士族村上直浩。"

鹿晗爸爸點頭:

鹿晗爸爸"正是。但你可知，他們暗地里，都是天皇安在民間的密探？"

鹿晗瞪大眼睛。

鹿晗爸爸"江湖上曾有一個傳聞，"

鹿晗爸爸說話鋒一轉(zhuǎn)，

鹿晗爸爸"有一個殺人如麻的殺手組織，名曰玄煞。他們神出鬼沒，心狠手辣，而且殺人的手法極其詭異，一劍封喉，死者死相可怖，而且，"

他頓了一頓，

鹿晗爸爸"每個他們殺死的人，額頭上都會留下一朵血色的彼岸花。"

鹿晗猛的抬眸:

鹿晗"你是說......"

鹿晗爸爸"本來只是江湖傳聞，大家也就當做茶余飯后的消遣或是嚇唬小孩的說辭，可這段時間，當真出現(xiàn)了這樣的組織，鬼魅一般，肆意橫行，死的這三個人，便是鐵證。"

鹿晗爸爸緩緩起立，

鹿晗爸爸"朝廷震動，因為曾經(jīng)傳聞說過，這幫登徒子屠殺百姓還不滿足，竟殺到皇宮里去，砍下了那時天皇的腦袋，江山易主。此今真的出現(xiàn)，朝野上下如何能不惶恐？"

鹿晗爸爸"早在京都的案件發(fā)生之前，別郡也發(fā)生了這樣的案子。朝廷派人鎮(zhèn)壓，同時也委派了民間密探任務，那三名死者，便是情報運輸鏈中的一部分，只是情報是單獨分開的。這三人還未來得及將情報帶回，便慘遭毒手，且持有的密文全都不翼而飛。如今來看，定是玄煞所為。"

鹿晗面無血色:

鹿晗"我竟不知......"

鹿晗爸爸"你如今知道了，"

鹿晗爸爸深深的盯著鹿晗的眼眸，

鹿晗爸爸"兒子，你爹我老了，這是朝廷特派給我，還有莫郎的任務，你也需要去歷練歷練，嘗嘗江湖險惡，順便，"

鹿晗爸爸的語氣忽然曖昧起來，

鹿晗爸爸"跟未來的岳丈搞好關系啊。"

鹿晗微微紅了臉。心下暗想老不正經(jīng)的，說著正事兒呢，一點兒都不成熟。

鹿晗爸爸"對了，有個線索，是前面的密探傳回來的。"

鹿晗爸爸輕聲道，

鹿晗爸爸"裕隆茶莊。"

鹿晗未解其意，

鹿晗"什么？"

鹿晗爸爸拉開玄關:

鹿晗爸爸"話已說完，我且先走了。你不必畏懼，若真是什么龍?zhí)痘⒀ǎ液湍隳赣H，拼死也會保你安全的。"

話音剛落，就已不見人影。

鹿晗微微坐定，拳下捏緊。

玄煞么？我定叫你成為孤煞！

鹿晗起身，眼神里有些說不出的堅毅，

鹿晗"裕隆...茶莊？"

茶莊內(nèi)，茶香裊裊霧氣繚繚中，又死一人的事不脛而走。

路人"聽說了嗎，今早城西的小樹林又死了一人吶！跟前幾次一模一樣！哎喲，嚇人啊！"

路人"前兩次是南邊和北邊，這次又是西邊，下次....就該是東邊了吧？"

路人"呸呸呸！說什么呢！我們家可就住在東邊！"

路人"難道，這真是那什么玄煞，殺進京都來了？這江山，果真要改姓了？"

......

一匹方桌旁端坐這兩名素衫少女，不動聲色的聽著諸位茶客的對話。其中一名帶著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另一個則無所遮掩，不施粉黛的臉上溫婉恬適，眉眼別有韻味。

顏清塵藏在斗笠下的臉方才浮上一絲表情:

顏清塵"如我所料。"

顏清琪則一臉擔憂:

顏清琪"阿塵，這樣真的不會引火燒身嗎？朝廷已經(jīng)出面了，大內(nèi)高手如云，若是教主將你推出擔責，你如何與之匹敵？"

顏清塵露出微笑:

顏清塵"姐姐且寬心，必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因為我早已厭倦那個魔窟。

顏清塵將這剩下的半句咽回肚子里，

顏清塵"姐姐不必擔心我。"

顏清琪面露心疼之色，

顏清琪"你總是這樣，哪一次不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若不是我拼命攔著，有多少條命都不夠你丟的！"

顏清塵輕笑，

顏清塵"是，姐姐說的都是。"

顏清琪見她這樣也頗感無奈，見她寬大的斗笠將她的小臉整個籠在陰影里，不禁出聲:

顏清琪"阿塵為何成天不是帶著斗笠就是面遮輕紗？可惜了我妹妹一副好容貌，我倒是巴不得你早些嫁出去，可以不用操這些殺人放火的心。"

顏清塵"姐姐都還未出嫁，我急什么。"

顏清塵無奈的撐著額頭，唉，姐姐又在催嫁了。

顏清塵"姐姐，"

顏清塵忙轉(zhuǎn)移話題，

顏清塵"你可知道...鹿晗？"

顏清琪笑笑，

顏清琪"自是知道的。京都的風云人物，督案府的左膀右臂，滿城少女的夢中情人。阿塵莫不是看上他了？"

顏清塵無奈搖頭:

顏清塵"怎會。就算是看上，只怕也道阻且長。"

誰曾想后來，這句無心的話，竟會一語成讖。

一杯茶快要被宮野志保品完，周遭忽的靜了一會兒，接著一陣騷動。

顏清塵朝著門口望去，終于知道了騷動的原因。

之見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少年，眉如墨裁，眸若星辰，身形頎長，五官疏朗，微微凝眉沉思的模樣令在坐不少少女看的發(fā)癡。

路人"那...那是鹿...鹿晗？"

路人"天哪......早知道我出來的時候就聽我母親的話穿的艷點了！"

路人"快看我快看我，我的發(fā)型怎么樣？”

顏清琪見顏清塵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少年，笑的更加燦爛，

顏清琪"還說沒看上嗎？這會兒眼睛都直了。"

顏清塵轉(zhuǎn)過頭來，沉默未語。

鹿晗皺著眉頭望著滿場含羞帶怯的少女和眼神似刀的青年小伙，不禁心下一陣抽搐:我是來辦正事兒的啊......

父親告訴他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有什么深意，難道說是玄煞的老巢？可是這有些是普通的茶客，玄煞真會這么輕易的把大本營設在這兒嗎？鹿晗環(huán)顧四周，并未有什么異?？梢芍?。

縱是姐姐沒有意識到，顏清塵卻早已心如明鏡。裕隆茶莊是教中情報交易場所，鹿晗能找到這里來，不得不防。

未等鹿晗找張茶桌坐下，角落便傳來一聲尖叫。

鹿晗迅速的轉(zhuǎn)身，只見墻角一桌上一個方才還對他暗送秋波笑意吟吟的女子此時已經(jīng)伏倒在桌上，呼吸全無。

茶莊內(nèi)頓時一片混亂，茶小二是個年輕小伙兒，顫著聲道:

茶小二"死...死人了，死人了！......"

本能促使鹿晗疾風一般飛跑過去，一邊厲聲吩咐掌柜，

鹿晗"保護好現(xiàn)場，先別讓別人離開！"

茶掌柜慌忙關好門，欲向外涌去的人流登時被攔在里面，一片埋怨和哭喊聲。

尸體面無血色，眼眶深陷，嘴唇發(fā)紫，嘴角處歪歪扭扭的流下一道紫黑色的血跡。鹿晗心捏緊了幾分。

這癥狀，雖無喉間的傷口和額頭的彼岸花，但是跟那三起謀殺案卻是極為相似。

這個茶莊，果然有問題。

顏清塵站起來，緩緩走到離尸體五步遠的地方，看清尸體樣貌之后，心下一凜。

顏清琪顯然也看到了，輕聲對顏清塵耳語:

顏清琪"你授意的？"

顏清塵搖頭，渾身都在微微發(fā)顫，

顏清塵"卑鄙。"

她轉(zhuǎn)身欲走，茶莊老板見她要走哪能不開門，正欲踏出玄關之際，身后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鹿晗"站住。"

鹿晗面帶疑色的叫住顏清塵，緩緩踱來，

鹿晗"兇手可能還混在茶客之中，還請這位姑娘留下。"

為何這就要急著走？難道是有什么隱情？鹿晗雙眼微瞇。

顏清塵轉(zhuǎn)過身，素色的裙裾拂過鹿晗的手，大半張臉埋在陰影中，斗笠下只露出干凈白皙的下巴。

顏清塵"沒空。"

顏清塵言簡意賅，又要離去。

鹿晗見勸阻無用，便忽的一把抓住她露在外面的皓白手腕。

顏清塵剛欲轉(zhuǎn)身，卻被逮住了手腕，被一股力一拉扯，便重心不穩(wěn)，直直的被拉著轉(zhuǎn)了個圈，木屐正不偏不倚的踩上了鹿晗的腳。

鹿晗嘶的一聲，欲望后退，手卻忘了松開，攬過一個纖細柔軟的物事緊緊抓牢，生怕自己會往下跌。

松一口氣的同時，鹿晗才發(fā)現(xiàn)，面前女子的斗笠已經(jīng)被掀開，扇羽般的睫毛微顫，深藍入黑的眼眸影影綽綽的被睫毛遮著，臉上有微微的紅暈。

鹿晗自詡不是會輕易被美色所惑的人，但看到她的真容，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而自己此時摟著的，正是她的腰。自己的手握著她纖細的腰肢，她整個人被自己大力抱著，兩人貼在一起，極其曖昧。

顏清塵微微側開臉頰，若不然就要親上了。她又羞又惱:

顏清塵"還不放手？"

鹿晗后知后覺的松開手，耳根子也紅的要滴血，

鹿晗"唐突了。"

顏清塵轉(zhuǎn)眼也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冷傲，仿佛剛才那種嬌羞的小女兒姿態(tài)只是一個幻覺，

顏清塵"有要事，恕不奉陪。"

門猛的打開，顏清塵大踏步走了出去。

鹿晗方才想起來她不能走，

鹿晗"哎你......"

顏清琪在一旁的表情從驚訝到驚愕到驚喜，剛才，她那個整日冷臉的妹妹竟然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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