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陷入思緒的步天行也是一愣，“小五，你說什么呢？”
沈韞不予理會，淡笑著撫起袖子，伸手從桌上取來白玉酒壺將三人的酒杯斟滿。
“那晚生便給前輩說道一番，所有不當(dāng)之處還請前輩見諒?！?/p>
沈韞起身，與布衣老者拱了拱手。雙目緩緩閉合，好似在回想著什么。
“前輩，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方才您所說的那番話？”沈韞聲音平淡的說道。
布衣老者略作思索，“即是這般又如何？”
沈韞行至那檀木窗前，雙手扶于窗沿之上，目光描摹著窗外那片繁華的景象。
“方才鳳儀樓之中，在場的皆是富商與官宦子弟，地位皆是高人一等，卻沒有著一人敢開口阻止天行?！?/p>
沈韞眼中，這般繁榮昌盛的景象皆被泯滅，留下了時間難以磨滅的黑暗。繁華都城終歸化作一片廢土，這難道就是這個朝代最終的結(jié)果么？
“而您一介布衣，看似極為簡樸的一個人卻能夠來這鳳儀樓，在眾多地位崇高之人中對我說出那番話。
來這鳳儀樓中吃上一頓，少說也需要數(shù)十兩銀子。那可是一戶百姓一年的收入?！?/p>
沈韞收回那有些迷茫的目光，回身望著端坐在檀木桌前輕笑著的布衣老者。
老者拍了拍手，“那你又是如何判斷我就是這鳳儀樓的主人呢？”他自認(rèn)為自己隱藏的極好，卻不曾想被一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毛頭給識破。
沈韞低頭笑道，“前輩，你還記得方才那兩名出來清理現(xiàn)場的鳳儀樓小廝么？”
布衣老者的臉色微微一變，他好像也明白了什么。唯有一旁埋頭飲酒的步天行一臉困惑的盯著二人打著啞謎。
“你要說就快點說，別在這吊人胃口?！泵餮廴硕伎吹贸?，步天行此時心情不太好，一臉想要買醉忘憂的模樣。
沈韞瞧著步天行那看似頹廢的模樣，“你少喝點?！闭f罷一把搶過步天行手中的酒杯，放在了自己身前的檀木桌上。
“不用理會他，我們繼續(xù)?！鄙蝽y挑出了布衣老者眼中那抹一閃而逝的嘲弄，也許是對于步天行這般頹廢有著不滿。
“他二人身為鳳儀樓之中的小廝，對于那些地位崇高之人卻從不會擺出一副諂媚之色。而唯獨在經(jīng)過您的面前之時眼中露出了一抹畢恭畢敬。”
“您說，這究竟為何？”
布衣老者笑容漸漸明朗，“好好好，小兄弟你這般觀察能力，老夫甘拜下風(fēng)?！鄙蝽y的觀察力之細(xì)微著實令他驚嘆，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龐之上露出一抹極為少見的滿意之色。
“前輩過獎了，”
沈韞再度恭敬的朝著布衣老者微微拱手，隨即拉開那張被其收入檀木桌中的木椅，緩緩坐下。
“交談甚久，還未請教前輩大名?！辈家吕险邠u手笑道。
“何來大名之稱，老夫名為李天弈，喊我李伯伯就可?！辈家吕险呱跏请S和。
“李伯伯，我本是聽他們說您老人家極為嚴(yán)厲，現(xiàn)在一看，倒是那些道聽途說之人將我誤導(dǎo)了?！鄙蝽y不經(jīng)意的瞥了一眼一旁因大灌了一壺鳳儀酒而埋頭大睡的步天行。
這家伙真是不讓人省心。
“無礙，在這代稷朝之中，誰人不是在道聽途說中成長起來的呢？”沈韞能從李天弈的聲音之中找到飽含著對現(xiàn)下稷朝的腐敗而迸發(fā)的失望。
沈韞的臉色有了輕微的變化，“李伯伯，這朝廷之事，我們還是少談為好?！鄙蝽y不愿談及朝堂，并非他不愿在朝為官，而是這朝廷給不了他想要的。
“這江山丟失在朝上那個傀儡的手中只不過是遲早之事。稍作談?wù)撘环钟泻畏粒俊崩钐燹膶⑸蝽y給他斟滿的酒杯端在手中，微微輕抿一口。
“現(xiàn)在的官，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罷了，根本給不了百姓想要的安居樂業(yè)。”李天弈嘴邊流露出一抹嘲諷，沈韞將他的一切變化皆收入眼中。
“若是將朝堂之上的百官作為一盤棋局，那么作為白子的清官已然不多了。”李天弈笑容依舊，只不過那笑中所帶之情緒卻令人猜不透。
“的確，朝堂之上，作為黑子的貪官不計其數(shù)。
而清官雖清，卻沒有一人敢于站出來，將這池水?dāng)嚋?。”沈韞將手中的白玉杯放在了檀木桌之上，雙眸緊盯著這白玉杯。
“你并非他們，他們的難處你又何嘗能夠知曉？”李天弈輕撫白須，也是將手中白玉杯放下，落在了沈韞那白玉旁。
“小兄弟，若是你，你將如何繼續(xù)落子？”沈韞的身軀一怔，“李伯伯說笑了，晚生只不過是一名未見過世面的讀書人罷了，豈能下這以朝堂為局，百官為子棋局呢？”
沈韞作勢想要推辭，哪知李天弈卻搖頭笑道：“堂堂金科狀元，難道連此番膽量都沒有嗎？”
沈韞的臉色猛地一變，“李伯伯怎知晚生身份的？”自己除了步天行之外，從未跟任何人談及此事，為何李天弈會知？
李天弈笑吟吟的看著一臉震驚的沈韞，“不可說，不可說?！?/p>
沈韞深藏在袖中的手掌微微握緊，“李伯伯還知道些什么，一并說給晚生聽聽吧?！?/p>
若是眼前這老者只知道自己是當(dāng)朝金科狀元，那倒還好，這層身份只要稍稍打聽，必能知曉。若是他知道自己是顧家之子的身份，那此人的實力便極為恐怖了。整個江陵城之中鮮少有人知道他是顧家之子，朝中也只有刑部之人才知曉，但都已被他大哥顧凌亦封鎖了消息，不得外傳。
“沈家三少爺，沈韞。老夫說的可有錯誤？”李天弈笑容和藹。
沈韞的眼中透出一抹凝重，“李伯伯，你究竟是何人？”
李天弈側(cè)過頭將目光投向了那窗外的天穹，“我是誰你不必知道，至于你為何隱瞞身份我也不會過問。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難言之隱，不是么？”他終是收斂起了那抹和藹的笑容，彷徨之色落在了臉龐之中。
“沈韞，你此時已經(jīng)不是一名未見過世面的讀書人了。與我一同看看這場殘局如何？”李天弈的聲音淡漠，卻極為雄渾，如同一名中年人一般。
沈韞有些猶豫，“李伯伯，您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您也應(yīng)該了解了我的性格吧？”
李天弈轉(zhuǎn)過頭，側(cè)目而視：“那又當(dāng)如何，出生在江陵城中最具威懾力的沈家，你覺得你能夠一世將自己置身事外？”話音未落，干枯的手指指向了那窗外的一片繁華。
“江山已經(jīng)遲暮，若是再無人站出來，終有一天這片土地會落入他人之手?！?/p>
沈韞內(nèi)心在掙扎，“會有人站出來的，但那個人不會是我?！彼€是隨了內(nèi)心中的那個回聲。
耀陽于九天之上撒下無盡光明，江陵城中一片人聲嘈雜，熱鬧非凡。沒有人會去在意那角落之中散落的沉寂。
沈韞一襲白衣，終是逃脫不了刻入靈魂深處的，旁人的眼中的懦弱。
“也罷，也罷?！?/p>
李天弈笑著，如同星辰在黑暗的星空之中逐漸的消失星芒，充斥著無力感。
“抱歉，李伯伯，我想躲，能躲一時是一時。”此時的沈韞與平常判若兩人，笑容已經(jīng)從他的身上漸漸消散，若是說步天行頹廢了，那他與步天行已經(jīng)相差無幾。
“老夫明白，畢竟站出來了，面對的可是滿朝文武，還有陛下?！崩钐燹牡挂裁靼资吕?，不在繼續(xù)勉強。
“李伯伯，我想問您。
為何會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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