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那宮門少主若為女子,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舍他其誰。即使身為男子,其身邊也從不缺乏忠實的追隨者。
角宮那位向來陰鷙冷面、不言茍笑的角公子,曾無數(shù)次毅然下馬,單膝跪地,只為虔誠地親吻宮門少主那修長白皙的手背。
徵宮那位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的徵公子,竟一次又一次地放下身段,為宮門少主洗手做羹湯,那場景令人驚嘆不已。
可惜,三月前的一場意外,老執(zhí)刃和少主雙雙去世。
那日的葬禮,向來桀驁乖張、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失了智,一人執(zhí)著地守在棺材旁,不愿讓任何人將土掩埋上去,他小心翼翼地擦拭棺材上的泥土,溫柔低聲道:“哥哥最是討厭臟了,”
直到許久之后,宮遠徵被幾人費力地束手壓制,他那雙眼如泣血一般,清清楚楚地看著那人被送去另一個世界,心中滿是悲痛和絕望。
——
后山那三位德高望重的長老,為了讓因意外一蹶不振的宮門盡快恢復往日的秩序,提出了舉辦選新娘大典。
然而,宮尚角卻意外得到了無鋒在新娘里已安插了間諜的驚人消息。
“來得正好?!睂m遠徵微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這是自宮喚羽離世后他第一次展露人前的笑容,卻冷得嚇人,“我可以用毒撬開她們的口,宮門,早就該反擊了?!?/p>
“不可,這不利于宮門聲譽,而且,如果死了人,事情會鬧得更大。”宮子羽在近三月的守孝中也是大病一場,臉色愈加蒼白了。但他很幸運,另外兩個有力競爭者不知為何,無比配合他的上任,完全沒有讓三大長老操心過。
氣氛微微沉凝,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眾人心口。
“試個毒,死幾個人不正常嗎?”宮遠徵冷冷道,“只要是無鋒人,都該死?!?/p>
一旁的宮尚角深深地看了宮遠徵一眼,眼神復雜,卻不發(fā)一言。
“可是……哥哥不會想要看到……”宮子羽還在掙扎,試圖尋找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
氣氛徹底凝結(jié),簡直如墜冰窟。
宮喚羽,這個名字早已經(jīng)成了所有人的禁忌,無人敢提及。
宮遠徵果斷地打斷了宮子羽的話:“別和我提哥哥!他們都該死!通通該死!我一定要親手把無鋒所有人都挫骨揚灰!”
宮遠徵激動到胸膛起伏不定,他的后槽牙快要被咬碎:“宮子羽,你該慶幸,你是哥哥的親弟弟,不然,我絕對不會承認你執(zhí)刃的身份!你告訴我,你到底想不想復仇?如果想,那么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執(zhí)刃,只要能毀掉無鋒,我什么都愿意做!”宮遠徵丟下一句話,轉(zhuǎn)身就走,背影決絕。
宮子羽一愣。
——
羽宮前少主住所屋頂。
宮遠徵獨自一人靜靜地立在高處,抱起胳膊望天。
天很藍,云很白,周邊花紅柳綠,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讓人有些不真實。
可他的哥哥卻沒有了。
不可思議。
明明死了宮喚羽了啊。
那個會捧著兔子笑得一臉溫潤如玉的人,那個會每天專心致志畫小白兔小花貓的人,那個開心時難過時都喜歡靜靜吹簫的人……
全部人都好像一切如常,仿佛這個宮門少了一個宮喚羽沒什么大不了。
好像只要有新執(zhí)刃,就什么都沒有變化。
宮遠徵一瞬間,有些反胃。
他只能看得見一道道模糊朦朧的畫面,聽不見任何聲音。
所有人為準備迎接新娘而綻放的笑容,在他眼里,全是一張一合的空洞恐怖。
直到回到自己房間,看著那人每一年親手給他畫的畫,宮遠徵這才驟然回神,心臟猛烈地壓縮,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握住。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終于找到了聲音的存在。
“宮喚羽,你拋棄了我,今年的中秋,再也沒有人帶我去看花燈了,而我做的燈籠,也送不出去了。”宮遠徵感覺自己的心似乎是死了,麻木不堪,“宮喚羽,你真的……好狠的心?!?/p>
如果不是那股復仇的怨念支撐自己,他真的,也好想好想要跟隨宮喚羽而去。
宮遠徵嘴唇動了動,沒出聲,眼里的淚水開始噼里啪啦地掉,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
沒人知道,年少成名的宮遠徵抱著一個難以言說的秘密。
在他初明人事的夜里,入他夢中的那個人,他竟不敢多看。
只有那莫名的執(zhí)著,一次又一次地,為那人的腳踝上系上他最愛的鈴鐺。
那是他的專屬。
曾經(jīng),他最愛白日,因為可以尋那人,黏他。
而今,他最喜黑夜,因為可以夢那人,念他。
每天清晨,太陽出來后,總是覺得它面目可憎,把一切的混沌都扯得清清楚楚,讓他不得不認清,那人是真的不在了。
天高地寬,宮遠徵感到惶恐不安,無著無落。
孤獨和恐懼,如影隨形地挾持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