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店掌柜急忙喊道,順手拿了把油紙傘遞給了客棧門口的青年,抬手指了指天,“這兒過會就下雨了,喏,傘拿著”
江離秋接過雨傘,笑著道了謝,“那我就多謝孟老板了”
孟掌柜連說不敢,旋即嘆了口氣道,“若不是江醫(yī)生你,我…唉…我爹早就……”
“這種話就別說了,不吉利”,江離秋出聲打斷。
孟掌柜干笑了兩聲,連連應(yīng)是。江離秋別過了孟嶺,提著傘向甜點鋪子走去。
前人離開沒一會,客棧里又進(jìn)來一位少年,孟嶺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對方穿著氣質(zhì)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江離秋右手提著袋蜜餞,左手打著傘,優(yōu)哉游哉地在街上逛起來。到底是江南一帶,這雨連著下了幾天斷斷續(xù)續(xù)的不見晴,不過倒也安靜,只有時不時傳來的幾聲鳥啼。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來,院子里是一棵老榕樹,一口老井,以及順著屋檐淌下滴答不停的雨水。江離秋進(jìn)了正屋,隨手翻了本醫(yī)書,盤腿坐在床上,頭抵著窗沿,嘴里嚼著蜜餞,就這樣坐了近兩個時辰。
這陰雨天見不著太陽,天色早早就暗了下去。江離秋摁了會鼻梁,慢吞吞地起身點了盞燈,取出醫(yī)書里夾著的紙張。那紙也有了些年頭,整頁泛著黃,邊角還破損了不少,中間赫然寫著“淮恩”兩字,墨色幾乎褪凈,似乎稍用些力,這紙就能被捏碎來。
一陣空腹感襲來,江離秋適才回神,將舊紙又夾回了書頁中,提了傘又往街上走去,他本打算隨便找家飯館解決了,半路上又碰見了急匆匆的孟嶺。
“哎呦,江公子,可算找著你啦”,孟嶺單手撐傘,招呼著江離秋往客棧的方向走,邊走邊解釋道,“前陣子店里來了位小公子,我瞧著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結(jié)果半天就只要了杯茶,在我那坐了一個下午”,孟嶺嘆了口氣道,“我尋思也許是人中途歇腳等人呢,也就沒多管”
“結(jié)果那小公子過了沒一會就開始咳,一開始我還沒在意,只以為是嗆著了。誰成想,就咳著沒停下來過”
“我就過去看看怎么的了,結(jié)果咳出來一灘子血,給我駭死啦”,孟嶺將聲音放低了些,繼續(xù)道,“我正想著趕緊找個醫(yī)生來看看,結(jié)果門外面闖進(jìn)來好幾個人,給那小公子不知道喂了個啥,也就沒見咳了”
“我還以為沒啥事了,結(jié)果那小公子又吐了一灘子,我就趕緊出來尋醫(yī)生”,孟嶺笑笑,“這不,碰上江公子你了”
江離秋斂眸笑笑,并不多話,跟著孟嶺進(jìn)了客棧。
店里的幾個人手腳挺利索,那咳血的小公子已經(jīng)被安置在房里了。孟嶺帶著江離秋進(jìn)了屋,房內(nèi)的幾人警惕地盯著孟嶺和江離秋。
“這位是江醫(yī)生”,孟嶺說,“要不……先給你們那小公子看看?”
“謝過先生好意”,說話的是一位面容俊郎的青年,頭發(fā)被簡單地束起,耳邊垂著幾縷碎發(fā),“只是……我們公子這病尋常醫(yī)者治不了”
“實在是多有得罪”,青年拱手道歉。
孟嶺本想反駁兩句,卻被江離秋制止。
“罷了”,江離秋瞥了眼床上躺著的人,略做沉思,“走吧”
見江離秋如此,孟嶺也不好再說什么,低聲嘟噥了幾句,“我們這帶醫(yī)術(shù)最好的就是江醫(yī)生了,你也尋不著什么世外高人了”
那青年愣神了一會,開口詢問,“姜醫(yī)生……不在這里嗎?”
江離秋止住腳步,問,“是找姜沅遲嗎?”
“是”,青年解釋道,“家中老父與姜醫(yī)生是舊識,為此我們才特意來平江尋人”
“這位公子可是知道姜醫(yī)生的下落?我等事后必會重謝”
江離秋攤攤手,無奈道,“來晚了,師傅半年前就去了”
“這……”,青年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間想到了什么,緊盯著江離秋,局促地開口,“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公子海涵”
“煩請公子……為我家公子看看吧”,青年堆起笑臉,揮手撤了屋里的其余幾人,孟嶺見狀也就隨著出去了。
青年率先開了口,“我叫秦陌,不知公子你怎么稱呼”
“江離秋”
秦陌給江離秋讓開位子,靜靜地看著江離秋給自家公子號脈。
“我的醫(yī)術(shù)不如師傅”,江離秋起身,“這病怕是打娘胎里帶出來的,要根治是不可能了”
“我先開幾味方子,照著緩兩天,剩下的等人醒來再說”
江離秋找了張紙,提筆寫起方子,“讓你家公子忌了辛辣,平日里靜心養(yǎng)著”
秦陌連連點頭,將藥方收了起來,試探性地問道,“江公子……”
“每日兩頓”,江離秋面無表情地說,利索地收拾著手里的東西,“灌也要灌進(jìn)去”
“啊…好的”,秦陌差了人去取藥,正想繼續(xù)剛才的話題,江離秋卻早已離開。
雨還下著,江離秋漫無目的地在小吃街上閑逛,雖然是雨天,該擺的攤照樣擺,該有的吃食還是有。
本來計劃出門隨便吃點就回家裹了被子睡覺,結(jié)果半路出來個攔路虎,硬生生把江離秋“吃了就睡”的計劃打亂了。
一股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江離秋轉(zhuǎn)頭看去,是一個餛飩攤,攤主是一位老婦人,正沖著江離秋微笑。
……
江離秋撥弄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餛飩,好一會才放進(jìn)嘴里咀嚼。
恍惚間江離秋好像看見了逝去多年的江母,正端著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想至此,江離秋回神,神色逐漸陰鷙下去,沉默地吃完了餛飩,起身準(zhǔn)備離開。
“小娃娃不要那么多心事啦”,老婦人瞇眼瞧著江離秋,眼角的魚尾紋逐漸上揚,笑著說,“整天這樣子對身體不好喲,小娃娃家要多笑笑嘛”
江離秋聞言,微微勾起唇角,溫聲說,“我知道了,謝謝婆婆”
老婦人滿意地點點頭,佝僂著背影收拾碗筷。
江離秋轉(zhuǎn)身走了兩步,臉上堆起的微笑轉(zhuǎn)瞬即逝,神色又陰沉下去,撐著傘快步在雨中行走。
老婦人抬頭,只能看見漸漸遠(yuǎn)去的天青色的背影,余下的什么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