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新羽抱著簡隋英的腰,撲在簡隋英懷里毫無顧忌的嚎啕大哭的時候,原本無邊無際的地方突然橫生出一張巨大的電子屏。
電子屏的正上方,一張大紅紙上龍飛鳳舞寫著“戒渣戒躁”。
屏幕兩側(cè),一邊貼著“珍愛生命,遠離渣男”。一邊貼著“拒絕渣男,從我做起?!?/p>
這對聯(lián)……
太TM魔性了。
這筆鋒……
一看就不是一個人寫的。
橫批四個字氣勢恢宏,一看就知道寫這字的人肯定有點水平。
不像下面那兩上下聯(lián),這是從“珍惜糧食,從我做起”那旮旯抄來的吧?
再看那字,一看就知道出自行為藝術(shù)家之手。
畢竟能寫得那么隨性扭曲又恨之入骨的,也實屬少見。
這得多大仇多大怨。
紙都快戳破了。
周厲嘖嘖搖頭,看來這地方除了邵群還有渣男。
看把人家姑娘傷的。
字都寫劈叉了。
“行了,別嚎了?!焙喫逵⑼屏送茟牙锏陌仔掠?,眼見著這二百五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艸,老子TM還沒忘記你呢?。?!”
“哥,你可千萬千萬不能忘記我。我可就你這么一個哥哥,哥你忘記什么都不能忘記我,我還沒給你長臉呢?!?/p>
“得了吧,我還能指著你給我長臉?”
“能的能的?!卑仔掠痤^如搗蒜,抱著簡隋英的胳膊唧唧歪歪撒嬌,“哥,你最好了?!?/p>
“行了行了,膩歪什么?!?/p>
在簡隋英嫌棄的聲音中,邵大公子又睖了自己那賠錢貨表弟一眼。
果然什么都是靠比出來的,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
陣陣白煙從水地面冒出,漸漸的,煙子越來越大,越來越濃。
一陣清風(fēng)莫名而來,吹散了煙,也吹散了往事。
輕煙散去,場地上留下一排排寬大舒適的沙發(fā)座椅。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輕易開口入座。
直到正前方的電子屏上出現(xiàn)一個風(fēng)流倜儻的男人。
大敞的風(fēng)衣,領(lǐng)口開的極大的襯衫,微微踉蹌的步子。
微醺的男人獨自走在前往停車場的路上,出眾的面容,筆直的大長腿,極纖細的腰肢。
〔簡隋英斜靠著車,懶洋洋的踢了踢車門,“你TM倒是下來??!還喝不喝了?不喝就走,別耽誤老子找樂子。”〕
簡大少模糊不清的話,再對比他頭頂和四周貼著的幾個大字,無一不在昭示著些什么。
簡隋英就是那個渣男。
實錘了。
李玉恨得牙癢,李家人心里也不大高興。簡隋英是個浪蕩公子沒關(guān)系,可他不能帶偏了李玉。
在簡隋英和李玉的這段關(guān)系里,李家人始終覺得是吃虧的是李玉。
簡老爺子和簡東遠自知理虧,任憑人群之中議論紛紛也不做辯解。
倒是簡隋英的小表弟氣鼓鼓大聲辯解:“放屁。我哥才不是渣男。我自己的哥哥我了解,我哥他從來不渣,喜歡就養(yǎng),不喜歡就好聚好散,送房子送錢,我哥從來就沒虧待過誰?!?/p>
“行了?!焙喫逵⒚嗣约覛夤墓牡亩傥逍『与?,也懶得廢話,反正他算看明白了。李玉就是打心底里瞧不上他,不管他說什么做什么,該瞧不上人家還不是照樣瞧不上。那還解釋什么,沒那個必要。
“哥……”白新羽剛想安慰他哥幾句,電子屏里就發(fā)出了一陣刺耳的聲音。像小貓抓撓玻璃,尖利,難聽。
再一瞬,刺耳的撓玻璃聲沒了,鏡頭轉(zhuǎn)向車窗。
〔邵群醉得迷迷糊糊,趴在駕駛座上死不下來,任憑外面簡隋英怎么敲打玻璃腳踹車門,邵公子都充耳不聞。
“沒意思了啊邵群,一會兒還下半場呢,走不走啊你?!?/p>
“呸!”邵公子暈暈乎乎指著哥們兒就罵:“媽的老子所有哥們兒里就數(shù)你簡隋英最不是個東西,老子出國你不聯(lián)系老子,送你踏馬都不來送送?!?/p>
“艸,這都幾百年前的事兒了。你怎么還記著?”簡大少也喝了不少,整個人都暈乎乎紅通通的,衣服也被他扯了老開?!拔也桓阏f了嘛那陣兒我有事?!?/p>
“屁事兒能有老子重要?”邵群指著簡隋英就罵:“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白陪你玩了這么些年,勞資生日你還聯(lián)合他們往死里灌我。”
“小升?小升呢?小升那王八蛋死哪兒去了?讓他來接我。”
“屁的接你,小升早背著大厲跑了,阿文哪兒都安排好了,就等你了,走吧邵大公子?!?/p>
“艸,他倆王八蛋是一家的吧?不去,再喝下去勞資非得喝廢了不可?!?/p>
……〕
調(diào)笑吵罵聲斷斷續(xù)續(xù),兩個醉鬼一個躺倒在后座,一個趴臥在前座,都嘀嘀咕咕的說著醉話,你一句我一句,各說各話,又怎么都能接得上茬。
緊接著,畫面一閃,眾人的目光落在了一個很有年代感的天臺上。
灰暗漸漸褪去,天空變得明亮,周圍的世界也悄悄有了色彩。
“這是……”李程秀臉色煞白,他認出來了,這是那個天臺。他初中時代的所有噩夢與美好都在這個地方開始,又都在這里結(jié)束。
這里是一切罪惡的開端,也曾是他一切向往的開始。
李程秀認出來了,邵群、周厲、李文遜、苛以升同樣也認出來了。
邵群緊張的握住李程秀的手,生怕他好不容易追回來的李程秀再說出些什么他不能承受的話來。
苛以升、周厲和李文遜三人面面相覷,臉上皆有愧色。
這個地方發(fā)生過什么,那些年他們又做過些什么。如果說之前他們早已全都忘記,那么這一年多來也記起來得差不多了。
這一年多來,邵群為了找李程秀鬧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扯著他們幾個東奔西走,苛以升還好,沒怎么忙活。周厲也只是跟著勸了勸架就被他爹一天三十幾個電話轟回了北京,具體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他也都是從李文遜嘴里聽來的。
只有李文遜是實實在在陪著邵群東奔西走,陪著邵群去了解了當(dāng)年的始末,也親眼目睹了因為自己曾經(jīng)的年少無知少年輕狂給李程秀帶來了怎樣不可彌補的傷害。
“程秀!”眼睜睜看著李程秀在自己面前消失,邵群瞬間急紅了眼。
溫小輝和黎朔也猛竄上前,呆愣愣的看著先前李程秀站過的那塊地方。
“程秀呢?”
“小輝哥你別擔(dān)心?!?/p>
“洛羿,程秀怎么突然就不見了?”
“哥!”
“群兒!”
簡隋英和趙錦辛不可置信的聲音同時響起,“你看哪兒!”
兩人的手指同時指向一個地方,大多數(shù)人背對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悄然立起了一個大玻璃罩。
此時李程秀正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個玻璃罩里,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怎么了。
簡隋英簡直不敢相信,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居然還能憑空消失。如果他不是親眼目睹了李程秀消失又出現(xiàn)在那個玻璃罩子里的全過程,他都要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這怎么可能?
簡直不合常理。
“程秀?!鄙廴乎怎咱勠?,掄起拳頭就往玻璃罩上砸,一拳又一拳,DuangDuang直響。
“你瘋了?”邵家大姐擋在前面,死死拽著弟弟已經(jīng)破皮的手。
“邵群”簡隋英瞪大了眼睛,湊上玻璃罩看了又看,一手直拍邵群的肩頭,一手指著李程秀微微起伏的左胸,“群兒,嫂子沒事,有氣……”
“氣”字尾音未落,簡隋英突然呆滯,他顫抖著用衣袖擦了擦玻璃罩子,又湊上哈了兩口白氣。簡隋英能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顫抖,他繼續(xù)把那小塊玻璃擦了又擦。
“哥……”白新羽剛想喊,就看見他哥突然停了動作,雙手掌心貼著玻璃,小心翼翼確認著什么。白新羽聽到他哥吸鼻子的聲音,看到他哥嘴角微微顫抖,看到他哥才一咧開嘴就一頭砸在玻璃上緊貼著玻璃壁,黃豆大小的淚珠劃過他哥帥氣的臉,一顆顆砸進水里,又消失不見。
“哥你怎么了?哥,哥你別嚇我?哥……”
簡隋英趴在玻璃上,確定不是自己眼花,確定那人在笑,確定這不再是幻覺,他才鼻子一酸,任由鼻涕眼淚一起流了下來。
“媽!”簡隋英緊貼著玻璃,委屈又無助,哭得心尖都是顫的,“媽!”
睫毛被淚水打濕,他哭得眼睛都難以睜開。
李玉愣了,他是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哭,還哭得那么傷心,那么絕望,那么的……撕心裂肺。
簡隋英這個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他簡直無法想象這么狂妄自大的簡隋英也會有哭得那么慘烈的一天。
他以為他會很高興。畢竟,他當(dāng)初學(xué)拳擊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揍哭簡隋英這個大魔頭。
可他又實在高興不起來,甚至還有些沒來由的沉悶難受。
他很想問一問,“簡隋英你又在發(fā)什么瘋?”
可圍著簡隋英噓寒問暖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壓根就湊不進去。簡隋英的哥們兒,弟弟,親人,還有那些生意上的長輩,甚至就連簡隋英剛瞧上眼的那個花里胡哨的小鴨子都在一旁嘰嘰喳喳的關(guān)心個沒完沒了。
那小鴨子是真煩。
頂著一頭不純的毛,耳朵上也不三不四掛了三四個圈環(huán),手上戴著戒指。有男朋友了還勾搭簡隋英。
看簡隋英之前那樣,這樣亮眼的鴨子他恐怕是來者不拒。睡都不知道睡了多少個了。
簡隋英?。?!
李玉緊攥著拳頭,越想越覺得胸口堵得生疼,也不知道是為了哭得傷心的簡隋英還是為了想要勾搭簡隋英的那只小鴨子。
“媽?”簡隋英擦了擦眼淚,絕望的伸手想要留住玻璃里已經(jīng)轉(zhuǎn)身的人,“媽!”
“媽你別走,別又不要我!”玻璃里的人笑了笑,又轉(zhuǎn)臉走了。簡隋英突然瘋了一樣砸玻璃,一邊哭,一邊喊,鼻涕與眼淚齊飛,他是一點形象也不要了。
“媽!媽你別不要我!你別不要我?!?/p>
“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如果連你都不要我,連你都不管我,那我該怎么辦?我該去哪兒?媽!求你,求你別不要我!”
“媽!”
“隋英……”
“哥!”
“隋英!”
“……”
不管他怎么捶打哭喊,玻璃里的人還是消失了。
簡隋英絕望了。他無力的躺倒在地上,整個人都變得迷?;煦?,渾身上下提不起一點力氣,心肝肺腑全攪和在一塊兒,疼得叫人窒息。耳邊的呼喊聲漸漸變得模糊,好像身邊的人都在吵架,又好像每一個人都在喊自己。邵群和李文遜、周厲都在搖他,苛以升和霍喬也一直在喊他醒醒,白新羽那小傻-逼抱著他哭得悲壯,他爺爺也在偷偷的抹眼淚。還有李玉,他看到李玉也在看著他。
李玉,他還有李玉。
不!
不對,不對,都不對。
他們已經(jīng)分手了。
沒有李玉。
沒有李玉了??!
“隋英。”
簡隋英死氣沉沉,麻木的側(cè)了側(cè)腦袋,豎起耳朵聽了聽,是誰在叫我?
“隋英。”
又是這個聲音。
溫柔,包容,充滿笑意。
他好像又看到了他小時候媽媽哄他時的樣子。那人站在不遠處笑著喊他,向他伸開雙手,鼓勵他自己爬起來。
“隋英?!?/p>
沒聽錯。
這一次,簡隋英確定這個聲音真的存在。
他忍著周身的疼從地上爬起來,有人一直攙扶著他,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很多粗枝大葉的糙男人都小心翼翼的護著他,唯恐他再摔了。
他大姨哭得眼睛都快腫了。
可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去管這些了。簡隋英任由白新羽攙扶著踉蹌上前,四處張望。
“隋英?!?/p>
這一次不僅是簡隋英,所有人都聽到了。
簡隋英聞聲看去,只見看似無邊無際的黑暗處走出兩個他無比熟悉的人來。
一個頭發(fā)花白卻又看著精神很好的老頭子。
一個站在老頭身邊默默掉眼淚的年輕小婦人。
她的樣貌還很年輕。
和他記憶中的一樣,美麗溫柔,典雅端方。
“媽!姥爺!”
“爸!二妹!”
哭顫顫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有的人面如死灰步步后退,有的人顧忌著已故之人不敢靠近,有的人站在原地淚眼模糊。
簡隋英推開白新羽就要上前,白新羽很快又自己纏著上來。
白新羽其實膽子很小,就像他哥說的,他又懶又慫,是個人都能欺負他,神神鬼鬼的就更別提了。他從小就怕得這些東西怕得要死。
可簡隋英是他哥,那邊站著的兩個鬼,一個是他二姨,一個是他姥爺。
他媽在往前走,他哥也在往前走。
現(xiàn)在的白新羽已經(jīng)不是過去那個軟蛋白新羽了,他想要承擔(dān)起責(zé)任來,他想保護媽媽,也想給一直保護著他的哥哥遮擋風(fēng)雨。
哪怕他現(xiàn)在還不夠格,他也壯著膽子毅然決然,一步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