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漸漸重了,院角的月季花瓣上凝著細小的水珠,在月光下閃著碎銀似的光。耿母把蒲扇往竹椅扶手上一擱“不早了,你們也早點歇著,明兒還得趕早班車。”
喬歆欣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他們明天就要走。剛才的歡喜像被戳破的氣球,慢慢癟下去些,卻還是笑著應(yīng)“好,阿姨也早點休息?!?/p>
回房時,耿繼輝牽著她的手,腳步比來時沉了些。
房間里的月光比昨夜淡,藍格子被子鋪得整整齊齊,像從未有人躺過。喬歆欣坐在床沿,指尖摳著被角“其實不用趕早班車的,下午的也行?!?/p>
耿繼輝挨著她坐下,棉質(zhì)的家居服蹭過她的胳膊“部隊有任務(wù),得按時歸隊?!彼穆曇舻土诵暗认麓涡菁?,我多申請幾天?!?/p>
“嗯?!眴天傈c頭,卻沒抬頭,怕他看見自己眼里的不舍。
黑暗里躺下時,沒了第一晚的局促。喬歆欣很自然地往他懷里縮了縮,臉頰貼著他的胸口,能清晰地聽到他沉穩(wěn)的心跳,像最安心的鼓點。
耿繼輝的手臂環(huán)過來,輕輕圈住她的腰,掌心熨帖地貼著她的后背,帶著讓人踏實的溫度。
“你在部隊要照顧好自己”她的聲音悶悶的,埋在他的衣襟里“訓練別太拼命,顧好自己的身體?!?/p>
“知道”他低頭,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呼吸拂過她的發(fā)絲“你也一樣,按時吃飯,別總熬夜?!?/p>
“那你要常給我打電話,也給阿姨打?!?/p>
“嗯”
“還有……”喬歆欣還想說什么,卻被他收緊的手臂打斷。
月光從窗簾縫里漏進來,剛好照在他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著太多情緒,不舍、牽掛,還有藏不住的溫柔。
“別說了”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像對待稀世珍寶“我都記著?!?/p>
這一夜睡得格外沉,連夢都是暖的。喬歆欣沒等天光大亮就醒了,窗外的天色剛泛出點魚肚白,陽臺上的月季還浸在晨露里。
身邊的耿繼輝還沒醒,眉頭微蹙,像是在做什么要緊的夢,她伸手輕輕撫平他的眉峰,指尖蹭過他的睫毛,心里軟得像化了的糖。
她悄悄起身,動作輕得像片羽毛,穿好衣服往廚房走。
她舀了水倒進鍋里,又從冰箱里捧出塊黃澄澄的南瓜,是昨天從院里摘的,表皮還帶著新鮮的絨毛。
拿刀把南瓜切成小塊時,刀刃碰到案板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在安靜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米是提前泡好的,顆顆飽滿,倒進鍋里時濺起細小的水花。
她站在灶臺前,看著南瓜塊在水里慢慢浮起,蒸汽騰起來,模糊了她的眉眼,火光映在她臉上,暖融融的,像小時候看母親做飯的模樣。
粥漸漸熬出了稠度,米香混著南瓜的甜絲絲的氣息漫出來,在廚房里打著轉(zhuǎn)。
喬歆欣用勺子輕輕攪動,粥面上泛起細膩的泡沫,像揉碎的云朵。剛盛出第一碗,身后就傳來腳步聲。
“怎么起那么早?”耿繼輝走過來,睡衣領(lǐng)口敞著,眼里帶著剛睡醒的惺忪暖意。
“醒的早”喬歆欣回頭笑,鼻尖沾了點面粉“快好了”
他走過來,從身后輕輕環(huán)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的肩窩,呼吸拂過她的頸側(cè)“真香。”
喬歆欣被他蹭得有點癢,笑著躲開“快去洗漱,馬上就能吃了?!?/p>
等耿母走進廚房時,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三碗南瓜粥,旁邊放著碟蕎米糕和包子,瓷碗里的粥還冒著熱氣,在晨光里騰起細細的霧。
“哎喲,欣欣怎么起這么早?包子都蒸出來了”耿母笑得眼角的紋都擠在了一起“該讓我來的?!?/p>
“阿姨我起的早,順手的事?!眴天腊焉鬃尤M她手里“您嘗嘗,南瓜粥夠不夠稠?”
耿母舀了一勺,吹了吹送進嘴里,南瓜的清甜混著米香在舌尖化開,暖得人心里發(fā)顫“正好正好,比我熬的還合口?!?/p>
早飯的熱氣在晨光里慢慢散了,喬歆欣把最后一塊蕎米糕泡進耿繼輝碗里,看著它在稠粥里慢慢軟開,像舍不得化開的牽掛。
“路上帶著這個”耿母從廚房拎出個布包,里面是昨晚就備好的煮雞蛋,個個滾圓“餓了就吃,比車站的面包頂飽?!?/p>
收拾行李時,喬歆欣把耿母塞的柿子干放進帆布包側(cè)袋,耿繼輝站在旁邊看著,忽然說“下次回來,帶你去后山摘野棗?!?/p>
“真的?”喬歆欣眼睛亮了“聽阿姨說后山的野棗特別甜。”
“嗯”他點頭,幫她把包帶勒緊“秋天的時候,紅得像瑪瑙。”
鎮(zhèn)上的班車揚起塵土時,耿母往喬歆欣手里又塞了袋東西,油紙包著,沉甸甸的?!斑@是剛炒的南瓜子,路上磕著玩。”老人家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又拍“到了地方給阿姨打個電話,啊?”
“哎,一定。”喬歆欣的聲音有點發(fā)緊。
車開時,喬歆欣靠窗坐著,耿繼輝挨著她。窗外的老槐樹慢慢往后退,耿母的身影越來越小,卻還站在原地揮著手。
“別回頭了”耿繼輝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繭蹭過她的指腹“過兩個月我就休假。”
喬歆欣“嗯”了一聲,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直到鎮(zhèn)子口的影子縮成個小黑點。
車過鎮(zhèn)子時,喬歆欣指著窗外“是老馬家糕點鋪!”
玻璃柜里的芙蓉糕還堆得像小山,老板娘正彎腰給客人裝糕,和昨天他們來時一模一樣。
耿繼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彎了彎“下次來,給你買一整盒。”
“才不要”她笑道“吃多了會胖。”
“胖點好”他說得認真“抱著暖和?!?/p>
喬歆欣的臉騰地紅了,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卻把他的手攥得更緊。
車窗外的田野在晨光里鋪展開,綠的是稻苗,黃的是油菜花,像塊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
她忽然想起他說的后山野棗,想起他頸間貼著心的平安扣,想起清晨灶臺上那鍋咕嘟冒泡的南瓜粥。
原來牽掛不是沉甸甸的負擔,是這些細碎的、帶著溫度的念想,像南瓜粥的甜,像野棗的紅,藏在往后的日子里,讓人盼著下一次相見。
班車在國道上顛簸著前行,喬歆欣靠在耿繼輝肩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這漫長的車程并不難熬。
她從帆布包里摸出顆南瓜子,磕開時,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漫開,像耿母的牽掛,穩(wěn)穩(wěn)地落在心里,等著下一次重逢時,再慢慢說。